自宫变后已过去了数天,宁霁将高濯的累累罪状全都堆到了我的案上。
高濯为了自己的权位而默许世家独大,控制王权更替,阻碍宁霁的变法......的确罄竹难书。
甚至为了排除异己,纵容世家与宁党争斗,以致酿成定潮台之祸。
桩桩件件,无一有冤。
宁霁“公主出人出力,若无公主相助,此番很难赢下。”
宁霁“百足之虫 死而不僵。按律......高濯自然要处死,不过,君上想要交给公主殿下裁夺。”
宁霁“君上之前应允给公主的,自然也都会一一兑现......公主,公主?”
孙念辞“你继续说,我在听。”
宁霁看出我有心事,不再接着说下去了。
宁霁“臣这几日公务繁忙,就不在此处叨扰公主了。高濯的罪状,公主慢慢看。”
宁霁面露了然之色,将腰间的令牌解下,压在累犊上,转身告退。
孙念辞“是天牢的通行令牌......”
我看向宁霁离开的方向。他素来是洞若观火之人,看出我得异样并不稀奇。
可他是怎么猜到,我还有话想要问高濯的呢?
天牢内阴冷潮湿,我用宁霁的令牌一路走入天牢的最深处。
这里守卫森严,不见天日,尽头的牢房中亮着昏暗且扑朔的烛火。
高濯就坐在牢房中,衣物上只是沾了些灰土,发丝杂乱,却并不像一个大败而归的阶下囚。
逼仄的通道将我的脚步声放大,他抬起头,双眸微张。
孙念辞“没有想过我会来吗?”
高濯“想过。但并不认为公主真的会来。”
高濯的脊背笔直,他反过手指了指面前的草席,似笑非笑。
高濯“可惜此处,没有一盏好茶可以招待你了。”
莫名地,我想离他再近一些。至少不应该这样隔着牢门,连他的神情也辨不清晰。
我走进牢门,高濯眼疾手快,将一旁简朴但干净的毛毡扔到我的脚下。
我静静接过,垫在身下,终于与他面对面坐在一起。
孙念辞“我此来,是有一件事想要问个明白。”
高濯“好。”
孙念辞“那日宫变,若非我出现,高大人早就杀了王珏。国君既死,高大人也准备好了继位的幼君人选......”
孙念辞“到那时,陈齐就算赶到也是回天乏术,反而会被你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高濯盘腿而坐,双手在身前交握。他薄唇紧抿,只是在听。
孙念辞“听你与陈齐所说,王珏的这招障眼法并没有瞒过你。”
高濯“我并不能完全确定。重兵压在那个必经之地,也只是我下的一注。
孙念辞“为何不速战速决?”
孙念辞“分明我手中没有筹码,既然如此,为何不将我一起杀了?”
高濯抿了抿唇,面色有些苍白。
高濯“我倒也想问,那时公主为何不让陈齐杀了我?”
高濯“我的口供早已画押好,应该早就到公主的桌案上了吧。”
孙念辞“我不是为了留你一条活口,方便刑讯,才那样说的。”
我的视线落在高濯受伤的手掌上。
孙念辞“我只是不想你死。”
高濯的眼睫微微颤抖了一下,一片死寂中,我们的呼吸重叠在一起,清晰可闻。
一阵惘然后,高濯只留下了漫长又轻微的叹息。
高濯“我早就知道,公主现身,恐怕是为我所做的困兽之笼。”
高濯“我知道你要保王珏,是因为你想要南沧。这个陷阱是我心甘情愿踏入,不曾后悔。”
孙念辞“高濯,你究竟是为南沧好,还是为了自己?”
高濯“公主当久了公主,将南沧早就看做了自己的属国。王珏亦是,宁霁亦是。”
高濯“他们宁愿在大成的羽翼下安逸度日,被不断盘剥。也不要奋力一搏,将南沧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孙念辞“高大人又怎知,宁霁和王珏对我没有二心?也许他们对于南沧的愿景,与你别无二致。”
高濯“倘若是我执掌南沧,那些东西我又何尝不会给你。”
说到这里,高濯抬眼看我,眸光冷若冰窖。
高濯“公主,我今日败了,自然愿赌服输。”
高濯“只是......宁霁信奉法理治国,却不知人心难辨。王珏与世家有仇怨,却不知南沧若无世家,也会任人宰割。”
高濯“在争斗中相信他人,无异于将匕首交给别人,最终都会刺向自己。”
孙念辞“你既然不相信任何人,为何当时要信我,为何不动手?”
高濯没有回答,只是蓦地用衣袖拂过桌上的烛火。
天牢内一片漆黑,只在快触到顶的墙面上,透过一块小小的壁洞淌进了月色的寒凉。
高濯“公主,我不曾相信过你。我那时只是......想见你而已。”
高濯的话,让我无法再忽视那个蠢蠢欲动,正要破土而出的问题。
孙念辞“高大人,我们之前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