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苏晋微微蹙眉，他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一个很眼熟的身影。

他的呼吸猛地顿住，指节骤然收紧，指腹深深嵌进手心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人群最左边的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那具身体瘦得像根被风蚀过的枯木，嶙峋的骨头在破烂的布条下支棱着。

后背、胳膊上全是重叠的旧伤，新添的瘀青紫得发黑。

可那张被乱发遮住大半的脸，眉眼间残存的轮廓，像一把生锈的锥子，狠狠扎进苏晋的记忆里。

是阿沐。

那个在地下竞技场里，分给他半块发霉面包、替他挡过毒打的阿沐。

那个在他逃出地下竞技场时，攥着他的衣角，声音发颤却字字清晰的阿沐。

“苏晋，以后，你一定要来救我们。”

苏晋我一定会回来，毁了这个地方！

当年的承诺还在耳畔炸响，可眼前的人，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他像所有被囚禁的人一样，把头埋在膝盖里，只有在苏晋靠近时，肩膀抖得更厉害了些，仿佛连这熟悉的气息，都成了恐惧的来源。

苏晋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堵住，那句“阿沐，是我”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哽咽。

他缓缓蹲下身，声音很轻，

苏晋阿沐……你看我一眼，是我啊。

回应他的，只有那人愈发蜷缩的身体，和铁链拖地时一声微弱的轻响。

苏晋我是苏晋啊，你还记得我吗？就是那个小时候，喜欢跟着你跑的那个小不点？

苏晋说着说着，抬手比划。

阿沐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回过头，枯瘦的脸颊凹陷进去，像个骷髅架子。

“苏晋……”他的眼神呆滞，似是在回忆。

阿沐的目光在苏晋脸上凝滞了许久，那双蒙着厚厚灰翳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艰难的喘息：“小……小不点？”

记忆像是沉在水底的碎玻璃，被这声呼唤轻轻搅动，折射出一星半点模糊的光。

他望着苏晋比划的动作，那是当年在竞技场的阴影里，他们偷偷分享食物时，苏晋总爱做的手势。

两根手指戳着自己脸颊，模仿被面包噎到的傻样。

“是……是你啊……”阿沐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浑浊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顺着他凹陷的颊骨往下淌，冲开两道浅浅的泪痕。

苏晋是我！阿沐，我回来了！

苏晋的声音里终于染上真切的喜悦，他往前挪了半步，又怕吓到对方似的顿住，眼底的红血丝愈发清晰，

苏晋你看，我来兑现承诺了，我要带你们出去，把这里彻底毁掉！

阿沐盯着他，眼神里的呆滞渐渐褪去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与茫然的情绪。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手瘦得只剩皮包骨，指节处结着厚厚的茧子和疤痕，却在快要触到苏晋衣袖时，猛地瑟缩了回去，像是被烫到一般。

“出……出去？”

他喃喃着，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迟疑，仿佛这两个字太过陌生，需要反复咀嚼才能确认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