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疗结束后,我用轮椅带汉娜离开,我该将她送到她的病房,但是我很想带她去院子里的树下。我这么做了,哪怕这会受到梅里斯的斥责,甚至扣掉我三天的工资。
我坐在她一边的长椅上静静的等待她再次醒过来。
很久也许也没有多久,她醒了,她止不住的想要呕吐,我扶她起来为他拍着背。她扯动嘴角给我一个还算像微笑的表情,她轻轻说:"谢谢,布朗医生。″
她坐回轮椅上凝望着远处,她在看什么铁网外的飞鸟,四方的天空,还是别的我不知道。
她很快希望回病房去了,于是我又将她送回去,然后为她带上那个令人讨厌的门。我去餐厅吃了我迟到一个小时的午饭,我的同事们在讨论着他们的病人有的有狂郁症,有的是被害妄想症。也有和我一样的,病人患有精神分裂症。我沉默地咀嚼着无味的黄瓜和干涩的面包,什么也不说。
晚上8点我刚刚准备回家去,今天本不是我值夜班,但我随即接到了老多哥的临时电话,我走不了了,需要替他值班,我感到不满,但是只好同意。
我开始查房,监督病人们按时按量服药,负责整整一层楼。
病人们有的会发出奇怪的问题,有的则是发出怪叫,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人,但是事实上无论他们如何讯问我,我都无法明确告知他们答案。
我很快来到了3021号病房,我推开门,汉娜依旧坐在角落,她在画着什么东西。我监督她喝下了药,她对我打断她创作多少有些不满,但并不说什么,只是服从的喝了药。我看了一眼她的画,很奇怪,三只眼的怪物,那只怪物的胸口被烫了一个大洞,也许那是捡了一张被烟头烫坏掉的纸画成的。但我不可否认那是一副让人从生至新都感到战栗的话,我只看了一眼就有股战栗感,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那画还没完成,她又画了起来,我也安静地退了出去。
夜晚平静的过去,发白的阳光又很快会将圣芒戈笼罩,我不认为梅里斯让病人们站在大厅里祈祷是一个好办法,但他已经这么做了,并且做了10年之久,以后还会继续下去。总有病人会突然发狂,摔打东西,打伤医生护士被强制注射镇定剂后再被抬走,他们大多会做一个小小的康复手术,之后他们会变得十分安静,不疯,不闹。在那之后他们就可以被家人带走了。
汉娜依旧很安静,她安静的念祷告词,不疯也不闹,像个虔诚的信徒。我分明看到她的眼中似乎有什么生动的情绪一闪而过,也许叫做鄙夷。
日子平静的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次我的同事们和我一起吃午饭时,讨论到那个康复手术用一根长针从鼻孔深入刺穿前额叶神经,在那之后疯狂的好动的人就会变得平静而顺从,我很吃惊,这真的有用吗?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呢?我什么也没有说。
那天发生了意外,一向安静的汉娜突然在吃晚饭的时候发疯了,她怒吼着打砸东西,拿起餐刀疯狂乱挥。她砍伤了几个医生,我不敢停留,从她身后扳住她的手腕,扭住她,她的力气大到吓人,我费尽力气将她按在地上,向那个愣在原地的护士要了一支镇定剂,她终于在挣扎了几下之后安静下去,她被抬回了病房。
一个礼拜后,我在吃午饭时突然被叫走,汉娜又割腕了,当班的护士正好在查房时发现她拿碎玻璃片割破手腕我感到是一片混乱,血液从汉娜手上不断流出来,地板上,床单,上床,脚,栏杆窗上全都是血迹,护士已经给他匆忙包扎好了伤口,但谁又能保证她不会再次扯开纱布呢?怎样才能奢望一个随时会危及自己生命的人不自我伤害呢?
对汉娜的重视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护士每晚每过一个小时都会用强光手电筒照她的脸似的,这会使她夜不能寐。但没有办法,在过去三年也是如此,这之间停了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又不同了,这将持续很久。
可这天,梅里斯告诉我我将接受新的病人汉娜将要出院了。
"她康复了么?"我皱起眉质问他。
"她的家人是这么要求的,三天后将会带她做康复手术……″梅里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的胸中竟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你是说刺穿前额叶神经?!那也算是康复手术吗?″
他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布朗,你不该问那么多。″
我被赶出了办公室。
我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三天?三天!刺穿前额叶神经?去他的康复手术!!
在那天晚上我被勒令回家去轮休,可我的心上总有块石头压着一般。
第二天,当我来到圣芒戈时,被告知汉娜已经在前一个夜晚死去了,他们不肯告知我她的死因,可我却隐隐约约知道她是上吊自杀的。
她的家人带走了她,死亡是如此悄无声息。
我站在窗前看着被白色光芒笼罩的圣芒戈,竟然突然觉得有种窒息感。
圣芒戈杀死了一个人,圣芒戈杀死的不止一个人。
缪斯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