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踏出结界时，指尖先触到了缭绕的瘴气——那黑沉沉的雾气裹着草木的腐味，却在结界边缘凝着一层淡蓝微光，是他早年布下的防护。他俯身检查被攻击的地方，指尖掠过结界表面，触到一丝极淡的黑水灵力，没有伤及阵法根基，只留下浅浅的印记。想来贺玄是真有急事，才用这法子引他来，还特意收了力道。
“没想到你还记得这里的位置。”谢怜直起身，面具后的嘴角勾了勾，眼尾漾开点暖意，“我许久没回，城里倒比你当年住的时候热闹些，要不要进去看看？”
贺玄站在瘴气里，玄色衣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闻言指尖动了动，目光扫过城内隐约传来的喧闹声，沉默片刻，才缓缓点头。谢怜侧身让开，结界的淡蓝光晕自动分向两侧，像掀开一层薄纱。贺玄抬步跟上，刚踏入城内，便被一股混杂着饭菜香、草木香的气息裹住——与城外的阴冷截然不同，这里竟透着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你就是前不久从铜炉山出来的‘寒霜拜月’？”没走几步，贺玄先开了口，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目光落在谢怜的白衣上，那布料虽旧，却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
“我还以为你早知道了。”谢怜脚步没停，随手拂开飘到面前的一缕鬼火——那是个刚化形的小鬼，怯生生地跟着，见他看来，又慌忙飘远了些。
“哦。”贺玄应了声，像是才想起这茬，顿了顿又补了句，“恭喜。”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好”。
谢怜只点头应下，两人并肩走在旧宫道上。路面的石板裂着缝，缝里钻出些嫩草，刚拐过一道断墙，前方突然涌来一群身影——是闻着动静赶来的鬼城居民。小鬼们像潮水般围过来，却又不敢靠太近，只在三步外停着，自动让出中间的路。有胆子小的缩在后面，只露出半张脸；胆子大的却忍不住叫嚷起来。
“恭迎城主回家！”最先喊出声的是个穿红袄的小鬼，飘在半空中，声音尖细得像雀鸣。
有了领头羊，剩下的小鬼也叽叽喳喳喊起来，声音从尖细到粗犷，喊什么的都有。
“城主城主！今儿来我这吃饭打折！”
“我去你个死猪头，城主的钱都敢赚！”
“城主城主！俺们这新编了您的戏，来看看啊！”
“城主！城主！俺今年收成可好了，等会叫使者给您送去嘎！”
树精晃着满枝火红的果实，伸手就往谢怜方向扔了个：“城主！俺今年结果多，给您留了一筐！”那果子“咚”一声滚到贺玄脚边，他头一偏，果子擦着发梢过，砸在断墙上裂了道缝，涩味瞬间飘了过来。
贺玄的脸色越走越黑，指尖攥得发白，眼看就要发作，谢怜却突然开口，声音还是平时那般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吵死了。”
话音刚落，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刚才叫嚷的鬼们纷纷闭了嘴，猪精悄悄把木勺藏到身后，树精慌忙把果子往怀里塞，连飘在半空中的小鬼都缩了缩脖子，落地站好。一时间，只剩谢怜与贺玄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宫道上“笃笃”回响。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收这么多麻烦东西。”贺玄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不耐，目光扫过缩在一旁的鬼们，眼神冷得像冰。
谢怜没回话，只是加快了脚步，拐进一条通往旧皇宫的岔路。等两人走远，身后才传来细碎的窃窃私语——
“你看城主身边那个黑衣服的，长得可真俊啊……要是说他是女鬼，说不定都有人信！”说话的是个穿蓝布衫的小鬼，飘在半空中，声音细弱却没藏住好奇。
旁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鬼慌忙扑过去，伸手想捂他的嘴：“小声点！那可是……”话没说完，已来不及了。
贺玄与谢怜的五感早已远超常人，哪怕隔了百米，那话也听得一清二楚。贺玄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射向那蓝衫小鬼。那小鬼“呀”一声，魂体瞬间透明了大半，转身就往墙后躲。
谢怜当然也听见了，低低笑了两声，脑子里慢慢想象起贺玄女装的样子，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不对。因为那脑海里贺玄女相的样子，怎么越看越像他前不久刚见过的一个人。
目光落在贺玄的侧脸上——眉峰锐利，眼尾微垂，鼻梁高挺，哪怕面色苍白，也难掩俊朗。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下意识地将眼前人与记忆里的黑衣女冠重叠：那日在半月关，风师身边的女冠眉眼比贺玄更精致些，身形也纤细些，可眼底那抹化不开的阴郁，却与眼前人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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