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怜越想越心惊，脚步慢了些，用余光悄悄打量贺玄——贺玄的下颌线绷得紧，侧脸线条冷硬，可那五官，分明就是黑衣女冠的翻版。可贺玄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不改变样貌就接近自己仇人的弟弟？还陪着风师扮女相？这实在说不通。
贺玄倒像是没察觉他的异样，偶尔扫过路边的菜畦——那是几个小鬼开垦的，种着嫩青的萝卜，旁边还搭着竹架，爬着翠绿的藤蔓。“比上次来热闹多了。”他淡淡点评了句，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两人穿过几道断壁，终于到了旧皇宫。谢怜引着贺玄往西侧的茶室走——那是他前些年收拾出来的，屋顶补了茅草，墙面糊了新纸，屋里摆着一张旧木桌，桌面裂着几道细纹，上面放着一套粗陶茶具，窗外爬着藤萝，淡紫色的花垂下来，落在窗台上，添了几分雅致。
谢怜在木桌旁坐下，提起茶壶倒了杯茶——茶水是用山泉水煮的，冒着淡淡的热气，茶香混着藤萝的花香飘开来。他没绕弯子，抬眼看向刚落座的贺玄，直接问道：“半月古国时，风师身边那个黑衣女冠，是不是你？”
贺玄刚要端杯的手顿了顿，眉梢轻轻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带着点呛味：“我还以为你早就认出来了——毕竟我没改样貌。再说，就算你换了模样，我不也一眼认出你了？”
谢怜听出来这是在呛他，语气有些不快，他道，“你这次来找我究竟想要干什么？”
贺玄收起笑意，神情渐渐严肃起来。他苍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茶室里格外清晰：“你知道半月关那个跟在仙乐太子身边的红衣少年是谁吗？
“血雨探花，花城。”谢怜点头，眼底多了点疑惑，“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和他认识？”
“这事说来话长，先不提。”贺玄摆摆手，指尖泛着淡淡的黑气，“你和他打过了？”
“平手。”谢怜如实答道。
贺玄摇了摇头，眼神沉了沉：“我猜也是。但你别小瞧他——血雨探花的手段，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我不知你俩有什么过节，但他现在正在找你，还在查你的领地。依我看，这事多半和那位仙乐太子有关，倒是好奇，你从哪结识了这么一号人物。”
谢怜愣了愣，身体微微前倾：“为何会和仙乐太子有关？”
“我也只是猜测。”贺玄端起茶杯，却没喝，目光落在杯中的茶叶上，“花城很早以前就在找那位太子了，前些年还找过我帮忙，具体原因他没说。我原先以为，那位太子是他的仇人，可半月关见了面，他看太子的眼神……哪里像是对仇人？”
他抬眼看向谢怜，语气多了几分郑重：“我劝你，小心些花城，也别太靠近那位仙乐太子。人家如今第三次飞升，阵仗那么大，往后还不知道要如何风光，你掺和进去，未必是好事。”
“你说花城一直在找仙乐太子？”谢怜抓住重点，眉头皱得更紧，他就是仙乐太子，怎么不知道一直有人在找他。
“是，找了很多年。”贺玄点头，脸色沉了沉，“这次总算被他找到了，结果你又突然插了一脚，他肯定不快，不知从哪打听出我和你交情不浅，还来问我你的位置。”
“那倒要谢谢你，没告诉他。”谢怜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已经凉了些，却透着清苦。
贺玄摆了摆手，语气又冷了下来：“不用谢我。我可以不告诉他你的下落，但相对的，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他的神情越发阴郁，眼底翻涌着恨意，“我以前跟你说过，我的死因，我的仇人——我要你帮我，向水师师无渡复仇！”
谢怜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笑：“原来你在这等着我。行，我帮你。要我怎么做？”
“等水师历劫的时候，我再和你详谈。”贺玄站起身，玄色衣袍扫过地面，带起一缕微风。
谢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刚才的疑问，忍不住调侃道：“连脸都不肯换，还陪着风师扮女相——你潜伏在风师身边，就是为了这个？为了向他哥哥复仇？”
贺玄的脚步猛地顿住。他回头时，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迷茫，像是被问住了，又像是在思索什么——那迷茫只持续了几息，便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的眼神冷得像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向师无渡复仇。”
话音落，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茶室里还留着他身上的寒气，以及那句与第三次相见时如出一辙的结语——只是这一次，他眼底的恨意比当年更甚，像是要用这浓烈的恨，牢牢裹住什么不愿面对的情绪，时刻提醒自己，复仇才是唯一的目的。
谢怜坐在原地，看着空了的座位，指尖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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