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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回忆

江山如故里

母后告诉我,这世间最爱我的人,莫过于她和父皇。我信了,成为公主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出生在皇宫,兴许是苍天有眼,看出我了的心思,给了我一个笑话。

公主这个称谓,到如今与我而言,也仅仅只是称谓这么简单了,说好听点,尊我一声“公主殿下”,其实就是有名无实罢了。

九岁那年凛冬将至,我被送出皇宫,父皇,母后,口口声声说是最爱我的人,却谁也没来看我一眼。

我身形单薄,一个人站在马车边上,初雪悄然降临,轻轻覆盖在发顶,肩头,我抬起手,任凭细小的雪花飘落在掌心,指尖冻的通红,我也不愿意挪动一下位置,生怕他们来了看不见我似的,哪怕有一个人肯来送送我,我便觉得他们心里是爱我的,是有我的位置的,是被迫不想要我的……

站立已久,感觉头部有些晕眩,垂下眸子,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温热的呼吸被外界的寒冷激成一团白色雾气,朦朦胧胧间,我缓缓仰起头,让雪团沉积在我滚烫的面颊上,即触即化,面颊上多了些水渍,也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

“公主殿下,该走了。”

侍卫在一旁催促,我看不清他的脸,半瞌着眸子,睫毛微微抖动,低着头没有搭理他的话。

“殿下?”

兴许是良久没有搭理他,侍卫再次催促,这次感觉他的声音有些急躁。

“……再等一下吧。”

红唇轻启,我淡淡开口,嘴唇有些干裂,微微颤抖,不知是不是冻的,刺骨的严寒悄然从足底渗透至四肢百骸,将我外热的躯壳紧紧包裹在一片冰霜之中。

好冷。肢体上寒冷,心里面更冷。

我渴望一个拥抱,一份温暖。

不管是谁都好,抱抱我,抱抱我吧。

身体似是被冰霜紧紧缠绕,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抖,最后叹了口气,缓缓闭上那双清凉眸子。

“殿下,启程吧。”

侍卫的语气很重,带着一丝毋庸置疑的严肃感。

“嗯。”

我哼了一声,让他扶着上了马车。

车轮启动,一路颠簸,头昏的厉害,胃里面翻江倒海,不知道是不是幻听,似乎感觉有人在喊我。

“时雨,哥哥永远都会陪在你身边的,永远都会。”

是幻听吧,似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我想多了,哥哥怎么会来看我,怎么会来送我。

“妹妹!!!”

猛然一惊,这个声音澄澈洪亮,我又怎么会听错,慌忙之间颤颤巍巍的伸手去拉开马车的帘子,回头望过去,只见那一袭红衣策马扬鞭,冲着马车直奔而来。见到他的那一刻,眼底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淌下来,这些天的委屈跟痛苦,无法抑制的奔泄而出。

“妹妹!你等我!”

那红衣少年挥着手,落雪飘扬,也难掩他的潇洒肆意。他一手抓着缰绳,一手在飘雪中拼命的挥着,身下那匹黑马,也不负所望,几下便快要追上了。

“哥哥!!!停车!”

车夫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马车行驶的速度似乎又快了几分,我心里急躁,赶忙回眸去看他,只见他更加认真的奔腾过来追车。

“哥哥!别追了…”

也顾不上擦脸颊上的泪水,我咬咬牙冲着他喊。

“等我!!!妹妹!我会带你回来的!我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他吼的撕心裂肺,我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因为他的话而颤抖不止。

原来,直到最后,肯来送一送我的,就只有哥哥。

“我说停车!!”

似乎是我语气重了些,马车还是停了下来。

一旁一直策马跟着的侍卫奔到他的身前,那侍卫表情冷淡严肃,将我们隔开,不愿意让他跟我多说一句话。

“太子殿下,您还是回去吧,陛下知道您跑过来,会责罚您的。”

“那又如何!她是我妹妹!!!”

他似乎很着急,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泪水在我眼前模糊一片,我只能努力去听他说话。

“太子殿下!您不要为难属下,请您马上离开。”

侍卫的语气又重了不少,听的我心中揪疼。

“哥哥!你回去吧,外面冷。”

我咬着唇,勉强把话说的清楚一些,想让他听不出来我在难过。

我的哥哥,他到底还是了解我的…所以才会那么决绝的不想放弃,他知道我在难过,知道我在委屈,知道我不想离开。

“我会回去,把这个交给我妹妹,没了这个,她晚上会睡不着的。”

那是一个绢布抱着的盒子,我看不见里面是什么,却已经是心知肚明,侍卫接过那个东西,把它收进自己怀里,并没有交给我,我早就明了这是什么意思。

“哥哥,回去吧。”

我柔声道,用手将脸上的泪水胡乱抹掉,勉强勾起一个能让他安心的笑容,嘴唇颤颤巍巍的,生怕他会难过。

“好。”

听到他的答复,我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他这一趟过来,指不定回去要挨罚,不免为他担忧,他如能早点回去,肯定会罚的轻些。

马车再次发动了,我望着他在落雪中目送我离开的样子,心中有苦,可那原本寒凉的心脏,似乎又鲜活起来,为自己而跳动,也为他而跳动。

如今,已经是我离开皇宫的第十年,也是我到鸿福寺的第十年,同样的时节,同样的天气,却已是物是人非,早就已经不是曾经了。

这十年间,我哥不只一次来看过我,但是仔细算算屈指可数,他从来不向我提起宫里的事情,哪怕是父皇母后,他也从未说过。

每次来,他会给我带些小玩意儿,可能是看我喜欢,总是挑敛着带。御膳房的桂花糕,千机房的机械鸟,潇湘阁的胭脂水粉,五千里外的荔枝水果,只要我喜欢的东西,他总会敛着好的给我送来,每月里我最高兴的,就是跟他呆在一起的那一天。

今年不一样,他很少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宫里的事情太多,让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这几月左等右等,也没把他盼来,终于是忍不住自己拿了笔墨纸砚,摊在桌案上给他写了一封信,怕他不来,甚至还提起这边“严重”的瘟疫。小时候我就爱冲他撒娇,每次哥哥都依着我,不知道现在这招还有没有用处。

信写完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是想到了什么美事一般,心里头甜滋滋的,我将它收入木筏中,把它交给宫里来的小宫女,塞了点银子给她,让她帮我打点好。

如此这般,你应该会来看我的吧……

哥哥,我想你了。

你不会不要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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