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也没见回信,我拿不定主意。
许多不确定的答案摆在我面前,听宫女说,最近宫里不太安定,太子殿下很忙,多半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这只是口头上的承诺,他从来都没有这样忙过,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不敢再想。
最近这两年,京城里也不怎么宁静,御林军在城内出动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心下不安,傍晚便去寻了方丈。
“阿弥陀佛,小施主,找老衲可是有事?”
“方丈大师,我…恳请出寺。”
我微微皱起眉头,抚了抚肘边衣袖,欠身向他施了一礼,恭敬开口道。
再次抬眼,望他神色,他似乎并不惊讶,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您?”
他将手伸向袖口,缓缓从里面拿出来一枚羊脂玉佩,那玉佩乳白透亮,整体看十分上乘,他似乎还怕我看不真切,递过来交到我手中。那玉佩上的纹饰奇异独特,宛如一条白龙在空中腾飞变换,这种东西不像是一个小小的鸿福寺方丈该有的,莫非…
“小施主,这是你的东西。”
我猛地抬眼望向他,睫毛轻颤,一双桃花眼里充满诧异,流光溢彩间,忽然醒悟。
“这…”
我心知肚明,这是我哥留给我的出宫玉牌。这玉牌,本应该在历代太子手中掌控,如今它却出现在方丈手上。原来是这样么,哥哥早就给我留好了退路,只是我一直没有发现罢了。
好傻。
我忽然嗤笑,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还真是…傻透了。
紧紧将那枚玉牌攥在手心,红色流苏轻轻拂过指缝间,带来一丝微妙的骚动,或许是肌肤的轻触,或许是心底的涟漪。
冲方丈点了点头,轻轻地向他致以微笑,只见他双手合十,又念叨了一遍阿弥陀佛,我心中便已明了他的意图。
“三里巷。”他面容和蔼,缓缓道,“去吧。”
“嗯。”
我轻柔应允,最后一次向方丈施礼,随后转身离开。
十年了。距离我出宫那年开始,已经过去十年了吗?还真是时光荏苒,飞逝三秋。如今,我就要回宫了。朱唇微勾,浅笑不语,几步便踏过鸿福寺的大门。脚步轻盈,身形匆匆,赶往方丈所说的地点。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我从未来过街道,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有些呆愣,各处摊铺上有我未曾见过的小玩意,这些都让我倍感新奇。一身粗麻素衣使我并不惹眼,极好的在人群中融入身形。想来也没人会知道我的身份。
三里巷是个什么地方?我来到云水镇中十年,从未听说过有这么个巷口。早知如此,就应当好好问问方丈大师再出门了。在街道漫无目的胡乱走着,竟然发现,自己不敢开口向人问话。也是了,在鸿福寺内,每日就是祈福,抄经,只会跟方丈大师闲聊两句,若不是哥哥来看看我,恐怕,我已经不会说话了。
正想着,猛的撞到了一个人的后背上,许是磕的不轻,踉跄着后退几步,抬手揉了揉鼻翼,等站稳身形,抬眼一看,那人似乎转身过来望着我,他面容硬朗,剑眉微蹙,眼角一道明显的裂型疤痕,看的人触目惊心。
“抱歉…”
此时喉咙里像是堵了石子一般,好像无法清晰的发出声音。赶忙垂眸,紧紧抿着双唇,不敢在多说一句话。
“……”
那人侧身让开我身前的路,半瞌着眸子的我,忽的瞥见他玄色外袍下,腰间系着一条红衿,似乎有些眼熟,但也没多想,匆匆从他身边略过去,往前赶路。
还是要问路的,总不能一直找不到地方瞎转悠吧,天将夜幕,马上就要完全黑了,这样下去实在危险。心里做好盘算,随便找了家糖水铺子,深吸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店家。”
“打烊了,打烊了!姑娘明个再来吧。”
身着麻布衣摆的婶子,几步迎上来开口回绝道,她手中拿着块抹布,刚刚擦完木桌上的水渍。
“啊…不是的,店家,我是想来问问路…”
我拜了拜手,终于才磕磕绊绊的把话说完,感觉自己的面颊滚烫的厉害,心中紧张,心脏似乎在疯狂跳动。
“哦,小姑娘问路啊,想到哪去啊?”
婶子似是看出我的紧张焦虑,安抚一般拉着我到桌子边上坐下来,笑的春光满面,脸上的褶子都少了很多。
“别怕,婶子这儿可安稳嘀很。”
她随意把抹布放在桌上,轻轻的拍了拍我的手。
“谢谢您…”我顿了顿继续道,“您可知道三里巷是什么地方?又在何处?”
见她轻柔安慰,渐渐放下心来,朱唇轻启,娓娓问道。
婶子挑了挑眉毛,忽然就欲言又止起来,眼神开始在我身上飘忽。
“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想去那个地方?”
听她言语之间的暗指,莫非这三里巷是个女子去不得的地方?
“啊?”
婶子缓缓起身,解下身上的麻布围裙,好言劝慰着。
“姑娘家家的,那种地方可是去不得,太危险了,又是舞刀弄枪的。”
原来是这样,那里是个类似武馆门派的地方?
“昂,听婶子的,别去了。”
“婶子,小女年幼时与家人走失,如今好不容易得到消息说,有亲人在三里巷……”
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婶子,处处可怜,仿佛她一旦拒绝,就要落下泪来。
“婶子…小女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自己的亲人。”
抚了抚衣袖,就要往眼上搁,声音轻柔可人,带着一股委屈巴巴的意味。
“哎呀,丫头…”
那婶子一见我要落泪般的神情,立马软下心来,急急忙忙道。
“不是婶子不叫你去,是那三里巷,根本就去不得啊,你这孩子,婶子实话告诉你,那个巷口,是官家人专门招募刚烈汉子的地方。”
“婶子家有个外甥,前几天刚去过,叫人打出来了,现在他身上的伤都没好清。”
那婶子边说,边拿了壶茶水搁到桌上,斟了一杯推到我面前,神色担忧的好似我马上就要被打死一般。
“小姑娘家就别往那里跑了,你亲人…婶子帮你打听打听。”
我张了张口,但是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回她的话,有些着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如果三里巷真的是这样的地方,那方丈大师又怎么会让我往那里去呢?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该信谁,是相信看护我长大的方丈大师,还是相信眼前这个一腔热心的婶子?
“…婶子。您还是告诉我吧,我愿意自己去看看。”
有些事情,总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会知道对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