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灯谜摊,喧嚣渐远。我们顺着人流来到穿城而过的玉带河边。河面上早已漂浮着无数花灯,莲灯、船灯、心形灯……烛光摇曳,汇成一条流淌的光河,倒映着岸上璀璨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河,如梦似幻。
河边挤满了放灯的人。有羞涩的少女独自将心愿放入莲灯,有甜蜜的情侣共同点燃船灯,还有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地放着胖鲤鱼灯。尘心找了个稍微僻静的河段。
白浅点燃一盏普通的莲灯,暖黄的烛光映着手心。尘心站在一旁,看着白浅将莲灯轻轻放入水中。那盏小小的莲灯随着水波轻轻摇晃,汇入光河的主流,缓缓飘远。
白浅阿尘,你不放一盏吗
白浅回头看他。他依旧抱着剑,月白的身影立在朦胧的光影里,看着河中万千灯火,眼神有些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尘心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没有拿出任何花灯,只是对着河面虚虚一指。
一点凝练到极致的银白剑芒,细如针尖,自他指尖无声迸射而出!剑芒快得超越视线,瞬间刺入河心深处。
一秒,两秒……
哗啦!
河心水面猛地炸开一小圈无声的涟漪!紧接着,一点纯粹、清冷的银白色光芒,如同深埋河底的寒星被骤然点亮,自涟漪中心缓缓升腾而起!那光芒并非烛火的暖黄,而是剑气凝聚的冷光,纯粹、稳定、不灭,在周围无数暖色调的花灯光芒中,如同一颗遗世独立的冰魄星辰!
这缕剑气之光稳稳地悬浮在河面上方寸许,并不随波逐流,反而牵引着周围的水流,托举着它,以一种恒定而优雅的速度,逆着万千花灯漂流的方向,朝着上游,朝着星河倒映的源头,稳稳“驶”去!
岸边离得近的几个放灯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龙套妈妈!快看!那颗星星会自己走!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那逆流而上的银白“光星”,兴奋地尖叫。
尘心负手望着那缕逆流而上的剑光,看着它清冷的光芒在暖色的光河中独树一帜,破开万千随波逐流的灯火,执着地驶向星河的倒影。他侧脸的线条在河岸的光影里显得柔和了些许。
白浅看着他专注的侧影,又看看河中那特立独行的“剑气花灯”,再看看周围路人惊掉下巴的表情,终于忍不住,再次笑弯了腰
白浅阿尘你这盏灯,怕是今夜玉带河上最巧、最横、也最不讲道理的一盏了!
尘心闻言,终于将目光从河上收回。那张清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在漫天星河与人间灯火的映照下,如同冰封的湖面悄然裂开一道细小的暖痕
尘心你……你喜欢吗?
白浅最喜欢了!
…………
七宝城的后街浸在光河里,琉璃灯笼将青石板路映得暖融。人潮如织,笑语喧阗,炸糕的油香混着糖画的甜腻在空气里浮沉。
白浅阿尘,那是糖画!
街角处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守着琉璃灯下的糖画摊子,琥珀色的糖浆在他手中铜勺里灵活流转,顷刻间便是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引得孩童们阵阵惊呼
尘心我去买
就在这时,斜前方一家专卖各色精巧琉璃小玩意的铺子前,两道熟悉的身影猛地撞入眼帘。
宁荣荣一身鹅黄襦裙,外罩烟霞色薄纱,发髻间簪着新掐的茉莉,娇俏灵动。她正踮着脚尖,指着一个琉璃雕成的小兔子风铃,侧头对着身边人说话,眉眼弯弯。而她身侧,奥斯卡套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身形挺拔却透着点不易察觉的局促,手里还捏着半根刚买的、金灿灿的蝴蝶结糖画。他微微倾身听着荣荣说话,棕色的眼睛里映着铺子里透出的暖光,专注又明亮,手里那根糖都快被他无意识捏化了。
两人站得极近,衣袖几乎挨着衣袖。奥斯卡偶尔飞快地瞥一眼荣荣的侧脸,又像被烫到似的赶紧移开目光,耳根在灯影下泛着可疑的红。荣荣毫无所觉,依旧兴致勃勃地对着风铃指指点点,只是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软糯了几分,尾音带着点不自知的娇气。
白浅别去了,白菜要被挖走了!
尘心脚步顿住,朝白浅视线看去。那双寒潭似的眸子落在奥斯卡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奥斯卡周身那点因糖画而沾染的暖意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冷冽取代。
尘心荣荣
尘心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店铺前的喧闹,落入两人耳中
正对着小兔子风铃叽叽喳喳的宁荣荣身体猛地一僵,像只受惊的兔子般霍然转身。看清是我们,她脸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眼睛瞪得溜圆
宁荣荣剑……剑爷爷,白老师……
声音都拔高了几个调,带着被抓包的慌乱。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开一小步,拉开了和奥斯卡的距离
奥斯卡更是浑身一震,手里的糖差点脱手。他猛地站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正,那半截糖画被他下意识藏在身后,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强装的镇定,对着尘浅躬身行礼,声音绷得紧紧的
奥斯卡剑斗罗前辈!灵华斗罗前辈!
铺子前暖融融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摊主老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地缩回了柜台后面。
尘心没应声,目光在两人之间缓缓扫过,最后落在宁荣荣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尘心近日宗主交付的《北境商路税赋初核》,需在明日午时前需呈递议事堂。此乃宗务伊始,需亲力亲为,不得假手于人
从小看着长大,他太清楚荣荣的脾性了
宁荣荣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染上一层薄薄的苍白。她咬了咬下唇,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甘和委屈,但很快被强行压下,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
宁荣荣知道了,剑爷爷,我这就回去
她偷偷飞快地、带着点歉意地瞥了奥斯卡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失落,有无奈,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奥斯卡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对荣荣道
奥斯卡荣荣……,宗务要紧
尘心不再言语,只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宗门方向的路。姿态冷硬,如同横亘在少年少女之间一道无形的、名为“宗门”的冰墙
宁荣荣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提起裙摆,像只斗败了的小孔雀,蔫头耷脑地朝着宗门方向挪步。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目光越过尘心冷硬的侧影,落在奥斯卡身上,带着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求助意味
白浅哎,阿尘这般棒打鸳鸯,会不会不太好啊……
尘心宗门有宗门的考虑,他们现在还是太弱小,荣荣是辅助系魂师,若以后荣荣当了宗主,我们又不在了,奥斯卡又怎能护她……
尘心看向了宁荣荣消失的方向,沉眸片刻终是叹了口气,走向那个卖琉璃小玩意的摊子。
摊主老头吓得一个激灵。
尘心没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目光直接落在宁荣荣方才指过的那只琉璃小兔子风铃上。兔子通体剔透,两只长长的耳朵用红绳穿着,系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憨态可掬。
尘心这个
龙套哎!爷您眼光真好!这琉璃兔……
尘心多少
老头报了个价。尘心眼皮都没抬,指尖在摊子上随意一拂,几枚金魂币便精准地落在老头面前,不多不少。
尘心差人送去七宝琉璃宗
龙套您,您是剑斗罗冕下!
尘心不再理会他,牵起白浅的手御剑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