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长老这时出声:“玉徵,我很想认同你的猜想,但是我已查看过雾姬夫人的伤,她伤在后背,切口极其精准,必然是有人从身后偷袭她,一剑刺入,绝非自己可以完成。雾姬夫人的伤口极深,窄如细线,可见凶手用的乃是韧性十足的薄剑,是无锋惯常使用的武器。”
宫玉徵说:“错了。现场只有一把带血的软剑,藏在腰带之中,而这条腰带属于雾姬夫人的。”
月长老又问:“那不就更奇怪了吗?雾姬夫人用自己的剑刺伤自己吗?”
宫玉徵道:“月长老别急,因为第二个疑点更奇怪。”
“是什么?”
“大家应该还记得先月长老遇害时,议事厅内整齐干净,绝无凌乱,以先月长老的实力,能够被一剑封喉,足以说明无名的武功之高。然而武功寻常的雾姬夫人遇刺,房间却因为打斗而变得一片狼藉,如果上官浅连对付雾姬夫人都尚且吃力,又有何能力将先月长老一招毙命?之前我们推测,能在长老院轻易接近先月长老的人一定是先月长老熟悉的人。上官浅是个新进宫门的新娘,怎么可能自由进出长老院?即使她有理由接近先月长老,先月长老也不会毫无防备。”
大厅中,众人都沉默了。连宫子羽也明白,宫玉徵分析得有道理,不得不暗自佩服她的冷静和犀利,自己与她相比,确实还有差距。
宫玉徵突然看向宫子羽:“你是不是在想,你跟我相比有些差距?”
宫子羽瞪圆了眼睛,觉得宫玉徵似乎会读人心一样。
宫玉徵冷哼一声:“不必想了,我跟你之间的差距可不是你能追上的。以你的心智,就算是跟你的侍卫金繁比起来都有些差距。”
“……”宫子羽脸涨的通红,还是咬牙忍住了。
花长老沉吟片刻,说:“那上官浅为何会穿着夜行衣出没?为何要去羽宫?”
宫尚角答:“目前暂不清楚,但很快就能知道答案,我一定会给长老们一个交代。”她看着花长老问道,“不过还有一事,我有些好奇……玉徵姐姐知道不奇怪,为何花长老会知道黑衣人是女子,并且受了伤,因此下令搜查各宫?”
花长老有些闪烁其词:“嗯……是我……是我身边的黄玉侍遇到了形迹可疑之人,打斗中从对方的声音和身形判断出是个女子。”
看花长老这样,宫尚角心中了然,定然是花公子又偷溜出后山了。然后碰巧又撞到了上官浅行迹鬼鬼祟祟的。
宫尚角笑道:“原来如此。”
月长老说:“既然上官浅已经被打入地牢,现在就等她的审问结果了。”
牢房里,上官浅的双手双脚都被锁在枷锁之上,她低垂着头,几缕发丝垂下,她身上已经受过酷刑,衣服上渗出血痕,嘴角也有未干的血迹。
一双熟悉的靴子出现在眼前,上官浅抬起头,对上了宫尚角的目光。一刹那,两人的眼神都颤了一下,这种微妙的感觉带给上官浅的,不是安慰,而是恐惧。
她最先看到的是宫二先生冷酷无情的目光——此时此刻,上官浅感觉自己像块冰,角公子冰冷到底,自己才会保持完整。因为,只有他始终冷静,才能相信自己的话。
宫尚角走到旁边的桌子上,那上面摆满了已经沾了血的刑具,光线下,那些器具露出寒冷的幽光,刑具边上还有一排精巧的酒杯,杯中液体色泽各异。
宫尚角拿起其中一杯酒:“看来,还没有进行到这一步。”他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拿出一把类似铲刀的东西,那刀刃锋利无比,仿佛还残留着干涸的黑色血迹。
“你已经熬过了鞭刑和夹棍,但这只是开始。我手上的这把剃刀刀片韧而锋利,是宫门用锻造暗器的工艺锻造而成的,此刀名为蝉剃,能将每片肉都剔得薄如蝉翼,光是一条腿,就能剔一天一夜,令人生不如死。”
宫尚角又拿起一副狰狞的面具:“这个是蝴蝶面具,戴在脸上,从上方浇入滚烫的热油——”
他还未说完,嘎啦一声锁链响动,很明显,上官浅的身子缩了缩,露出了惊恐的眼神。
宫尚角走到上官浅面前,随手用刚才的剃刀刀片抬起她的下巴:“这么漂亮的脸,真是可惜……还有那一排酒杯……前面这些剃刀和面具,在远徵弟弟的毒酒面前,都不值一提……”
上官浅的呼吸急促起来,听起来像是带着哭腔,但依旧沉默。
“相信我,你扛不住的。你只要说实话,我保你不受苦。”
上官浅眼睛一亮,语气却气若游丝:“能不能保我不死?”
“你现在是和我讨价还价吗?”宫尚角的目光更冷了几分。
上官浅瑟缩的说:“不敢。”
宫尚角道:“最好。我只能保你不受苦,剩下的得看远徵答不答应了。”
“我若是说了,公子会信吗?”
“你说你的,我自会判断。”
上官浅抬起头,说道:“我不是无锋的刺客,更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无名。但我……确实不是上官家的女儿。我是孤山派的遗孤……进入宫门,只求自保。”
宫尚角有些意外:“孤山派?”
“是……当年清风派的拙梅与我小叔叔相爱,遭到清风掌门点竹的强烈反对,为了逼孤山派交出小叔,当时已经投靠无锋的点竹带着无锋刺客,将孤山派一举灭门。”说到此处,上官浅的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你在撒谎。”宫尚角的声音带上了肯定,“孤山派满门尽灭,未曾听说留下后人。”
“我爹将我藏于密道之内,我才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我流落在外,无家可归,幸被上官家所救,又被抚养长大。上官家不愿意把女儿送进宫门,为了报答上官家的抚养之恩,也为了我自己,所以我冒充上官浅,替她出嫁。我立下誓言,一定要为父亲和族人报仇。那年上元夜我遇到匪徒,是你救了我,所以我萌生了进入宫门寻找依靠的计划,只有借助宫门的力量,我才有可能报仇雪恨。”
“那这和你去刺杀宫子羽有什么关系?”
“我并非要去刺杀宫子羽,我的目标是雾姬。”
宫尚角有些意外:“为何?”
“因为那日听到你怀疑雾姬有可能是无名,而每一个无锋之人都是我的仇人。……我去羽宫,发现雾姬正在宫子羽的房间里。我在窗外偷偷观察,结果却看见雾姬手里正拿着一把软剑,那剑薄而韧,与无锋惯常使用的武器无异。她站在墙上血字跟前,我更确定雾姬就是无名,但我也被雾姬发现了,她的武功在我之上。”
宫尚角问:“既然她的武功在你之上,那为何她又会被你刺伤?”
“雾姬是自己撞上来的,她故意让剑脱手,被我抢到,然后撞向我手里的剑……”
“你说她是故意被刺?”宫尚角一皱眉,突然出手,扣住了上官浅肩膀上的伤口,原本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再次冒出血,迅速染红了上官浅的衣服。
上官浅发出一声闷哼:“啊……”
宫尚角露出阴狠的神情,又问了一次:“你说的都是实话吗?”
上官浅断断续续的说:“是……实话……”
“你就这么希望我继续对你用刑?”
上官浅强打精神,抬起头:“我的话句句属实,不怕公子用刑。”
宫尚角脸色苍白,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转身拿起一杯毒酒。
上官浅突然开口:“我有证据证明我是孤山派的人……解开我手上脚上的镣铐,我给你看。”
这次轮到宫尚角迟疑了。上官浅轻声哼笑一下,“我已身受重伤,角公子如果连这样的我也怕,那你配不上江湖中的威名。”
“我来吧。”宫玉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地牢。她看了宫尚角一眼,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宫尚角宫二先生却低下了头。
上官浅有些意外。
“尚角,去医馆看看远徵吧。我刚从医馆回来,朗角在那似乎有些话要和你说。”
宫尚角丢下手中的东西,向着医馆走去。
宫玉徵上前为她解开枷锁,上官浅立刻身体一软,倒在冰冷的地上。她挣扎两下,艰难地背过身子,解开了上身的衣服。衣服缓缓落到地上,宫玉徵眯起眼睛,看见上官浅右侧的蝴蝶骨处有一个显眼的红色胎记。
上官浅仿佛气力用尽,昏死过去。
宫玉徵见过孤山派的档案,知道这块胎记,推测上官浅的话不无道理。此外,她也不能死,有些计划还需要她。于是,她立刻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瓶,倒出一枚药丸,送入上官浅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