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是在晨曦微露时醒来的,窗外鸟鸣清脆,可她的心却仍被昨夜水牢的哭喊声纠缠。
她梳洗时望着铜镜,瞧着自己眼下淡淡的青影。
她正对着妆奁发呆,小丫鬟采菱匆匆进来:“夫人,听说那些被关水牢的名门闺秀都放出来啦,听说是抓到真的无锋刺客了!”
柳絮手一抖,银簪磕在妆奁上发出轻响,她忙稳住心神:“既已抓到,便是好事。”
可心里却泛起疑惑,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晌午时分,柳絮正对着几卷账本犯难。
宫尚角交代她整理角宫账务,可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无数小虫在眼前爬。
忽听得院外传来熟悉的铃铛声,她还未反应过来,宫远徵已大步跨进屋子,腰间银铃晃得叮当响。
“哟,看得懂账本吗?”
宫远徵倚在门边,笑得肆意,“我哥不在,你倒勤勉。”
柳絮忙起身行礼,福了福身:“徵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帮宫二先生整理些琐事。”
宫远徵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随手翻弄账本:“得了,别装模作样,我哥不在,你不用这样。”
柳絮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瞧着宫远徵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又拿宫远徵没办法,她从小到大对他都没办法,只能轻声道:“要留在角宫用午膳吗?我这就吩咐厨房备菜。”
宫远徵挑挑眉,晃着腿应了:“好啊,我倒要尝尝你能让我哥上心的手艺。”
柳絮原本只是客套话来着……现在只能吩咐采菱去准备。
不多时,饭菜摆上桌,清一色江南风味,这些日子,宫尚角总让厨房做些江南菜,柳絮吃得多了,也记下几分火候。
宫远徵夹了一筷子虾仁,嚼了嚼,似笑非笑开口:“这菜味道还行吧。”
柳絮端着碗的手一僵,笑道:“一些家常菜,你喜欢吃便好了。”
宫远徵却不罢休,又道:“你不要不记得你自己的身份……”眼尾扫向柳絮,“你明白吗?”
柳絮垂眸,碗里的白米饭粒颗颗分明,她轻声:“我……我都懂。”
宫远徵突然笑出声,笑得柳絮莫名其妙,他放下筷子:“你知道吗?那个无锋,可是哥亲自审的?我喂她喝了很多毒药,我眼皮都没眨一下。”
柳絮手一抖,汤勺磕在碗沿。
宫远徵凑近,压低声音:“你好奇吗,那无锋刺客?”
柳絮怎么会不好奇,双亲皆死于无锋之手。
柳絮对上他的目光,摇摇头:“你若愿意说,我便听听,若不愿……”
宫远徵“啧”了一声,往后一靠:“无趣!那刺客嘴硬得很,不过嘛……”他撩起袖口,柳絮眼尖,瞥见他月白衣服上,有道暗红血迹。
她猛地站起,顾不上失礼,伸手去抓宫远徵的袖子:“你受伤了?”
好歹是从小长到大的关系。
宫远徵被她这动作唬了一跳,拍了拍她的手:“没事,这血啊,是那无锋刺客的!她敢咬舌自尽,我就割她块肉,看是她的血多,还是我的招多!”
他说得轻松,可柳絮却听得心惊,眼前仿佛浮现出刑讯室里的血腥场景。
“无锋刺客混进选妻女子里,安的什么心?不审出背后的事儿,宫门早晚得乱!”
宫门与无锋势同水火,稍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灾。
可看着那抹血迹,她还是忍不住:“那……那刺客如今怎样了?”宫远徵又夹了一筷子菜,漫不经心道:“半死不活呗,我哥说留着有用,指不定能钓出更大的鱼。”
宫远徵吃完最后一口饭,抹抹嘴起身:“我还有事。”
说罢晃悠悠往外走,走到门边又回头,似笑非笑:“对了,最近你可得小心了,这宫门里,暗箭可多着呢。”
柳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攥紧的帕子沁出湿意。
待宫远徵走后,柳絮瘫坐在椅子上,满心纷乱。
她想起宫尚角昨夜回来时,衣袍上的水渍,想起那些女子哭喊声,想起宫远徵衣服上的血迹,只觉得这里的风,比外面的寒冬还要冷。
她知道,选妻之事不过是表象,无锋刺客的掺和,让宫门这潭水,彻底浑浊了。
未时三刻,宫尚角回了角宫。
柳絮站在廊下,看着他墨色长袍在风中翻卷,腰间玄铁令牌随步伐轻晃,心突然跳得厉害。
宫尚角抬眸,与她目光交汇,片刻后移开:“账目可整理好了?”
柳絮忙应:“已整理大半,只是……”她犹豫着,还是问出:“那些被关水牢的姑娘,当真都与无锋无关?”
宫尚角缓步走近,月光石铺就的地面映出他修长的影子,他垂眸看着柳絮:“无关之人,自然放回。”
柳絮咬唇,又问:“那刺客……”
宫尚角抬手打断:“不该问的,别问。”
他声音清冷,可柳絮却从那紧绷的表情里,看出几分疲惫。她突然鼓起勇气,指尖触碰他袖口:“你……昨夜可安好?”
宫尚角身子一僵,这细微的动作逃不过柳絮的眼。
他别过脸,声音低得像喃喃自语:“无妨。”柳絮望着他背影,知道有些事,他永远不会说。
宫尚角总是让她心疼得厉害。
这宫门的风雨,终究要让他扛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