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正对着铜镜拆发簪,乌木梳齿刚滑过发间,就听见角宫月洞门外传来熟悉的银铃声。
那串用东海珍珠串成的铃铛,是几年前宫子羽偷偷塞给她的生辰礼,每次他翻墙来找她时,这串铃铛总会在夜风里晃出细碎声响。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簪子“当啷”一声掉在妆奁上,惊起一片细尘。
“柳絮!”宫子羽的声音混着喘气声从院外传来,柳絮慌忙起身,裙摆扫过矮凳上的账本,纸张哗啦散落一地。
她刚要去捡,就撞见宫子羽抱着一堆油纸包跨进门槛。
少年的玄色劲装沾着草屑,额发被汗水黏在脸上,怀里却护着几只精巧的檀木匣子,连珠炮似地嚷道:“快看!我从山下集市带了糖画、蜜饯,还有新出的胭脂水粉!听说这胭脂是用西域进贡的玫瑰花瓣做的,抹在脸上可香了!”
柳絮望着满地狼藉的油纸包,蜜饯果子滚落在青砖缝隙间,糖画里的凤凰翅膀已经断了半截。
她蹲下身拾起一块玫瑰酥,油纸还带着温热,轻声道:“宫门规矩森严,你这般大包小包……若是被长老们知道,定要重罚。”
“怕什么!”
宫子羽大大咧咧在石凳上坐下,抓起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得像小松鼠,说话含糊不清,“我可是特意挑了角宫侍卫换岗的时辰来的。你不知道,山下新开了家云锦坊,那些衣料的花样比宫门库房里的还好看!还有还有,戏班子新排了《白蛇传》,等得空了,我带你偷偷溜出去看!”
他突然凑近,桃花眼里映着柳絮泛红的耳尖,“等你生辰,我给你做件比嫁衣还漂亮的襦裙!”
柳絮的手猛地攥紧裙角,绣着并蒂莲的丝线勒进掌心。
嫁衣二字像根刺,扎得她眼眶发烫。
她别过脸去整理桌上的匣子,声音发涩:“子羽,以后莫要再来了,角宫不比别处,我……我现在是宫二先生的人。”
“为什么?”宫子羽霍然起身,石凳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震得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是不是宫尚角那家伙欺负你了?他要是敢对你不好,我找他算账去!”
他伸手去抓柳絮的手腕,却被她侧身躲开。
“不是的!”柳絮转身时打翻了檀木匣,各色胭脂水粉洒了满地。
她蹲下身慌乱收拾,珍珠粉扑簌簌落在裙摆上,“是我自己想明白了。宫门规矩森严,我与你身份有别,再像从前那般……总归是不妥。”
宫子羽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你明明说过,等我当上执刃,就陪我游遍江湖,去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雪。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清脆的银铃声。宫远徵斜倚在月洞门上,腰间铃铛随着步伐轻晃,墨色绣金长袍在风中扬起。
他慢条斯理转动着手中的银针,针尖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戏谑:“我当是谁在角宫撒野,原来是不学无术的宫子羽。不好好在自己的羽宫学规矩,倒有空来勾搭别人房里的人?”
柳絮猛地挣开宫子羽的手,转身时带翻了石桌上的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