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长安总爱落些缠绵的雨，淅淅沥沥打在侯府朱漆回廊的琉璃瓦上，溅起细碎的水花，也打湿了我扶着廊柱的手。
我叫沈清辞，是定安侯府的嫡长女。自小体弱，太医说我需静养避风寒，于是这侯府的四方天地，便成了我看过最广阔的世界。此刻我正踮着脚，透过廊下挂着的竹帘，偷偷望向府门前的方向——父亲说，今日有位贵客要来，是刚从雁门关大胜归来的镇国大将军，刘耀文。
“小姐，风大，仔细着凉。”贴身侍女挽月拿着件素色披风，轻轻搭在我肩上，声音压得极低，“将军煞气重，方才门房说，他骑的那匹乌云踏雪马，蹄子上还沾着未化的塞北寒霜呢。”
我忍不住抿了抿唇。刘耀文这个名字，近来在长安城里几乎无人不晓。三个月前，北狄铁骑突袭雁门关，连破三座边城，朝野震动。是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大将军，自请挂帅，带着三万玄甲军出征。谁都没料到，不过短短两月，他竟直捣北狄王庭，生擒了敌首，还带回了被掳走的上千百姓。
京中百姓都说他是“在世战神”，可也有人私下议论，说他手段狠厉，在战场上从不留活口，连北狄投降的老弱妇孺都未能幸免。父亲听到这些话时，总会沉下脸斥一句“妇人之仁”，说边关的安稳，本就是用铁血换来的。
正想着，一阵沉稳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过青石板路，带着风雨的凉意，停在了侯府门前。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又忍不住从竹帘的缝隙里往外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高大的黑马，毛色油亮，唯有四蹄雪白，想必就是挽月说的“乌云踏雪”。马上端坐的男子，身着玄色织金麒麟纹软甲，甲片在雨雾中泛着冷硬的光。他身形挺拔如松，即使坐着，也能看出肩宽腰窄的利落线条。
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墨色发丝贴在饱满的额角，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微微侧着头，正听身旁的副将说话，侧脸线条锋利如刀削，下颌线紧绷，薄唇紧抿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最让人心头一震的，是他的眼睛——隔着雨帘，我看不清他瞳孔的颜色，却能感受到那目光里的沉静与锐利，像是藏着千军万马，又像是映着塞北无人的荒原。
“将军，定安侯已在府内等候。”副将说完，抬手想为他撑伞。
他却抬手挡开了，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未散的沙场寒气：“不必。”
话音落，他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玄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又重重落下，扫过地面的积水，溅起一圈涟漪。
我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挽月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才猛然回过神，脸颊微微发烫。正想转身回房，却见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突然朝回廊的方向扫来。
那目光太过锐利，像箭一样穿透雨帘和竹帘，直直落在我身上。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往后退，脚下一绊，竟直直朝着廊下的石阶摔去。
“小姐！”挽月惊呼着伸手去扶，却已来不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那手臂隔着薄薄的披风，传递来惊人的力量和温度，还有一丝淡淡的、混杂着硝烟与皮革的味道。
我惊惶地抬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里。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看清了他的模样——他的眉毛浓密而锋利，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桀骜，鼻梁高挺，唇色偏淡，此刻正紧抿着，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侯府的小姐，都这么冒失？”他的声音比方才听着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落在耳边，竟让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脸颊烧得更厉害，挣扎着想要站稳，却因为紧张，手不小心抓住了他胸前的软甲。甲片冰凉，硌得我手指微微发疼。
“对、对不起，将军。”我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细若蚊蚋，“是我失礼了。”
他沉默了片刻，手臂微微松开，我趁机站稳，连忙后退两步，拉着挽月福了福身，“民女沈清辞，见过将军。”
他没有应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发顶，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我浑身都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淡淡开口：“沈小姐，下次看人，不必躲躲藏藏。”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迈步，朝着侯府内堂走去。玄色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很快便消失在回廊的拐角处，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硝烟味，和我砰砰直跳的心脏。
“小姐，你没事吧？”挽月担忧地看着我，“方才将军的眼神好吓人，幸好他没生气。”
我摇摇头，抬手按住自己发烫的脸颊，脑海里却挥之不去他方才的模样——那双锐利的眼睛，紧抿的薄唇，还有揽住我时那沉稳的力量。
这就是镇国大将军刘耀文。不像京中那些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他像一把刚从沙场拔出来的剑，带着凛冽的锋芒，让人不敢靠近，却又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对挽月说：“我们回房吧。”
转身时，却忍不住又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雨还在下，廊下的竹帘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长安暮雨中的惊逢，或许会改变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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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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