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坐在阶上两手捧着脸,愣愣看着阶下四岁的小承泽用两只还不是很协调笨拙的小脚丫扑棱着柳条编的小蹴鞠,滚过来滚过去,脸上的婴儿肉还随脚步的一举一落弹动。
清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认真注视着小蹴鞠,此时小承泽的脑袋里正装满世间所有事物运动的机理,右脚抬起慢慢地往下落,范闲眼睛都快要掉出来恨不得贴在小承泽身上,果不其然,小承泽一个重心不稳,两只小脚没力地软软就要跌去,突突的范闲的心坠如一块大石头,幸好小承泽一下挺住腰稳住没摔,这才让范闲紧紧揪住胸口没把心跳出来。
范闲叉腰叹出一口好大的粗气,小承泽还不以为然,还只是看见范闲突然站起身向自己跑来,天真含糊的用呀语肯求道:“老…师来陪我玩儿。”
范闲重新坐回阶上,从捧着脸的双手中挤出一个大大的笑,两只腿向彼此微微幅动,脑袋缩在掌心里左右摇动,眸子里水光潋滟,然后昂头指向远方,用动作代替了语言:“不了小承泽,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真的…不用管吗?”小承泽睁着眼睛表示大大的迟疑。
“真的……”范闲闭眼郑重地点了两次头,又睁开眼左右摇两次头,“不用管我”。
两个人之间没有声音却默契的明白彼此的心意。
小承泽背身低头一点一点地去追被自己踢远的小蹴鞠,范闲就这样看着看着这个背影,渐渐的眼睛模糊思绪迟缓。
庆历七年,那一日秋光水华,阳光懒散的晒进房间,透亮澄黄的阳光将地板一分为二,范闲站在门外亮处,李承泽躺在门里暗处,他死了,他起兵造反失败服毒自杀死了。
从一开始范闲都只是想救李承泽,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李承泽还是死了。
于是在不可置信的现实面前范闲晕倒了,等他再次醒来发现时间已经回到了李承泽服毒前一天,这一次范闲一搞明白状况就直冲二皇子府,李承泽刚入口的葡萄被他一手掐住嘴抠了出来。
李承泽讪讪笑着:“范闲你不让我吃毒我也有的是办法死!”
旋即,额角猛击柱梁血溅当场。
第三世,范闲重生到李承泽造反服毒的前一个月。范闲三番五次阻挠李承泽的起兵计划,天真的想如果李承泽只要不起兵造反就不会死,谁知最后李成乾与李云睿联手起兵造反成功,李成乾登临大宝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死李成泽,他落得个尸身不全的下场。
第四世,范闲重生到李承泽造反服毒的前一年,这次范闲选择帮李承泽一同造反。
那日大火染红半边山,李承泽高坐大殿中央怒峙昔日庆帝、太子、长公主之罪,百官跪伏脚下,那是何等风光和何等的解脱。
范闲眼巴巴数着日子,终于这次李承泽终于熬过去庆历七年的那个初秋,范闲难得睡了个好觉,可他被仆人拍醒的时候,皇宫里的大火就已经把人烧的只剩灰去。
第五世,第六世,第七世……
范闲重生遇到李承泽的时间越来越早,可每一次无论范闲用什么办法都救不活李承泽。
顿时范闲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我救不活,我不要救了……”
范闲一直积压的情绪此刻全部爆发出来,无助的似个小孩痛心痛肺的鼻涕眼泪乱擦乱揉,呜呜呜的哭够了哭累了,整理好情绪抬眼一看,阶下的小承泽不知何时就不见了踪影。
霎时,范闲急的更哭的厉害大声,疯了一样逢人就问有没有见一个玩蹴鞠的四岁孩子,问了找了许久都无果,就怕小承泽回来原处找不见自己,就坐在原处的台阶上以泪洗面。
不久,日落时分,范闲坐的台阶被阳光一分为二,范闲在阴影里,小承泽迎着最后的亮光走来,浑身脏脏地抱着小蹴鞠,范闲一见到小承泽一把就将他抓到怀里又是抱又是打。
“你去哪里?你知不知道我快找你找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被坏人抓走?!!”
不知道是慌还是急,范闲真的很难再承受失去的滋味,竟然又逼得他哭了起来。
小承泽双手搂在范闲脖颈,嘟嘟囔囔的说着:“小蹴鞠不小心滚到草笼里我去找它了。”
听到这番无辜的话,范闲更是把小承泽搂地更紧,一道一道亮晶晶的水痕划落脸颊,小承泽趴在范闲肩上一会儿,范闲就感受一股力在往外挣开他的怀抱,范闲怕小承泽疼就松了胳膊放开他。
可下一秒范闲就觉得自己脸上的水痕被轻柔地擦去。
“范闲别哭,你要开心。”
小承泽流着泪,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笑着。
这一刻范闲哭得天崩地溃,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一次次重生救李承泽,可现在他才明白是李承泽在救自己,是自己在他死亡的循环里。
李承泽一直在,每一世都在,用他的方法告诉范闲不要伤心接受他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