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鸟

“到了。”

星期日领着千结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房间内依旧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台灯，刚刚好照亮了办公桌的一小片区域。他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开口:“你这次来... ...”

“啪”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星期日提前闭眼，长叹一声:“你这次来总不是只为开个灯吧？”

“来玩啊!”千结如实回答到，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重新站回星期日桌前:“没什么变化啊，小鸟，你当真要在这笼子里过一辈子?”

星期日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折翼的鸟儿飞不上天空。”

千结没接话，他走到厚重的窗帘边，突然“唰啦”一声，猛地将其拉开。刺目的阳光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将昏暗的台灯光完全吞没，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

星期日被强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却没有阻止。

千结转过身，背对着阳光，身影在光晕里有些模糊，声音却清晰得很：“折翼？谁折的？你自己吗？我瞧着那笼子门明明开着，你明明会飞。”

星期日放在桌上的手蜷了一下，目光落在桌面的文件上，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你看错了。” 他伸手，将散乱的文件边缘轻轻对齐，动作一丝不苟。

千结那句“笼子门明明开着”像一块石头，撞乱了平静的水面。他垂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但当他抬眼看向千结时，那双浅色的瞳孔里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着天真的胡话。

“你看错了，”星期日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平稳如初，没有一丝波澜，“门开着，不代表鸟儿能飞出去。有些伤，是看不见的。”

千结脸上的玩味淡了些，他往前又凑近一步，几乎要越过那张象征着界限的办公桌：“看不见的伤？小鸟，你是在说给自己听吗？还是……”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星期日的眼睛，试图在那片平静的水面下找到一丝裂痕。

就在这时，星期日缓缓抬起了头。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他只是那样平静地、专注地看着千结的眼睛。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悄无声息地吸附着千结的意识。

千结的身体僵了一下。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台灯昏暗的光晕在视野边缘微微扭曲。

一种强烈的、源自本能的警告信号在脑海中尖啸——危险！是那种他非常熟悉的、被无形力量侵入精神领域的感觉。

星期日的“能力”发动了，无声无息，却极具压迫感。

真是……操蛋……

千结下意识地想凝聚自己的精神抵抗，但那股力量并非粗暴的冲击，而是像温柔的潮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意味，悄然包裹着他。

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并非他自己的意志，却异常坚定地浮现在他意识的核心:『离开这里。现在。』

“我……”千结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干。他发现自己原本要反驳的话、要继续逗弄对方的念头，都像阳光下的露珠一样迅速蒸发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想要离开”的冲动。这冲动如此自然，仿佛是他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离开……离开……离开……

“你该回去了，千结。”星期日的声音适时响起，依旧是那种平稳、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心的语调，与那施加在千结精神上的无形压力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他微微向后靠进椅背，姿态重新变得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短暂的精神交锋从未发生:“外面……天色不早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无形的句点，彻底封死了千结留下的可能。

千结感到自己的脚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星期日，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无缺的平静表情，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近于无的弧度。

那眼神里的深潭平静无波，却让千结感到一种冰冷的窒息感。他清晰地意识到，再待下去，等待他的绝不会是愉快的“玩耍”，而是更深层、更不可预测的精神干预。

星期日不喜欢失控，而他刚才的言行，已经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

那股引导他离开的意念越来越强，几乎覆盖了他自己的意志。千结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甚至带着点自嘲意味的笑容：“……啧，真是无趣的小鸟，和你的笼子过一辈子吧！”

他不再看星期日，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那无形的力量捕获。他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像是急于逃离某种无形的牢笼。

“砰。”

门被千结从外面用力关上，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办公室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那盏台灯固执地照亮一小片区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千结留下的短暂喧嚣和那份被强行压制下去的自由气息。

星期日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紧闭的门上，良久。仿佛只有这绝对的秩序与掌控，才能抚平刚才那短暂“意外”带来的细微褶皱。

笼子的门开着又如何？折翼的鸟儿，早已习惯了笼中的方寸之地。这掌控，既是他的牢笼，也是他唯一感到安全的堡垒。千结的“离开”，不过是他重新将脱轨的棋子，拨回了它该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