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Un也知道自己的身份。
“神,就应当做到绝对公正。”
这是祂诞生之初就深深铭刻在骨子里的话,是祂的创造者不容置喙的准则。
在那些昏暗混沌的日子里,只有这条准则,才足以支撑祂梳理造物主所给予的、数量庞大的“道理”体系。那家伙并不在意祂的大脑运转能力,毕竟除了大脑,祂一无所有,而失去价值的东西,统称为---弃物。
于是,渐渐的,祂开始对梳理这些用来裁定他人生死的理论和定义产生了一种混乱的斯德哥尔摩效应,而在使用它们的时候,这种似乎被称作“愉悦”的感觉达到了顶峰----此刻,祂毫不犹豫地认为,能够以这样的方式成长为“神”,就是一生之幸。
直到遇到这个女孩。直到融入那天欢畅淋漓的人群中。祂身体中称之为“心脏”的东西痉挛了一瞬,一种天鹅绒般的柔软感觉一股脑地涌了进去,祂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那种感觉让祂上了瘾。祂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自称异乡游客,跟在了她身边。每日跟随着她的指引游逛,看着她的喜怒哀乐,感受着心中浮现出的不同触感。祂近乎痴迷的发掘着这些自己前所不知的感觉,也逐渐明白了,这就叫做“情绪”。
但是后来,祂发现,自己的情绪似乎已经与女孩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笑,祂也会开心;她难过,祂的心亦苦涩。几种不同的情感交织起来,祂便会难以适从。这几乎令祂感到痛苦了。
“你的情绪好像总是很乱诶?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女孩率先发现了这一点。祂点点头,将眼眸垂下。
女孩思索了片刻,朝着祂笑了:“没关系啦小安!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就好啦,虽说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但是说出来相较于憋在心里总是好的嘛!”
祂呆愣愣的开口了:“情绪混在一起,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把它们分开,理清头绪了...”
“理清...情绪?”女孩一脸迷茫。“头一次听有人想要干这个。情绪就是情绪,是正常的心理反应啊,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来由呢?混在一起的话,就当是喝了一杯杂酿酒,当许多不同味道在口腔里炸开的时候,难道不也是一种享受嘛?”
祂感觉大脑似乎宕机了。是喝下十大杯杂酿酒的滋味。
思绪回到当前,祂悲哀地发现自己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很明显,这也是不会被容许的。
但现在,祂只是不想让这个女孩死。
清洛子,洛城城主的女儿。洛城世代信奉神灵,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动,以恳请风调雨顺,丰衣足食。
清洛子天资聪慧,气运极佳,被民众普遍认为是“神赐的孩子”。伴随着年龄的增长,更是生得闭月羞花之姿。人们闲暇时也偶尔议论,以后究竟会是哪家小子抱得美人归。
直到清洛子成年那天,鲜少露面的城主竟然亲自前去张贴招亲告示,宣布自家女儿即将在三天后以抛绣球的方式结亲,地点就在城主府新建的绣楼上,所有未婚的年轻男子都可以前来。
这举动引得人们议论纷纷。既然是抛绣球,那么不论怎样的男性都有机会接到吧?城主对新郎官的选取如此宽泛,怕不是对自家女儿毫不上心。
但是不论怎样,三天后还是有许多年轻男子来到了绣楼前。毕竟这机会可遇不可求,不来试试怎么知道呢。
于是,他们便眼睁睁的看着那枚艳红色的绣球从戴着头纱的姑娘手中抛下,排除一切干扰,精准无误地掉到了一旁一位倚着树的抱胸路人怀里。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身体轻微颤了颤,随即抬起头,露出一张看似比女子还要秀气的脸。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显得尤为温柔。周边的人们纷纷感叹----怎么之前没有发现,这里站着一个不亚于城主女儿的美人儿!
路人四下环顾一番,随后抬眼望向高处的绣楼。那双眼中浮光跃金,似乎蕴含了一池的春水,怎么都荡漾不开。
人群熙熙攘攘的,有祝福,有感慨,也有不解。
清洛子此刻正蒙着红色的盖头。距离选婿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依旧忘不掉那人的眼神。那眼神柔和而哀伤,似乎在惦念一位故去的友人,令她寒毛倒竖。
这场婚礼是有一个明确的目的的----将她嫁出去。不过,事实上,在这背后,城主隐瞒了一个滔天真相……
“夫妻对拜----!”
周遭嘈杂的唢呐声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微微转身,由于视野受限,她有些艰难地判断出对方的位置,随后转身,行礼,却忽地脚步一顿----
她似乎听到了对方轻微的笑声。很好听,她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轻的笑声,就像一片羽毛,从心尖尖划过了一样。她开始真正对对方好奇了。
紧接着,她就被侍女扶着,前往洞房了。
祂苦笑着,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推开了洞房的门。
先是不明不白接到了对方的绣球,随后又被“精美的包装”,送来与她拜堂。不得不承认,人类在礼仪方面真的很周到,“服章之美谓之华,礼仪之大谓之夏”,真不是空口无凭。
门外依旧有几许唢呐的嘹亮声响。这乐器似乎真的能够调动起人的神经,祂甚至觉得,几年来积压的求不得苦得到了质的解脱。
“清洛子...?”祂快步向前,借着烛火,侧头看向心心念念的方向----
祂看到了一条银色的细线,从女孩手中一直联通到胸前心脏的位置,在烛火的照耀下明晃晃的,仿佛神灵为他们牵起的连线。
女孩的身子有些发抖,盖头已经被她揭了下来,此时,那双碧玉一般的眸子正惊恐的望着祂,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祂这次意识到,身体的活性似乎正在下降,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着,耳边传来嗡鸣,胸口翻涌上一阵强烈的剧痛----
祂中刀了。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