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轨迹

2020年9月，训练基地的梧桐开始落叶。

朱一一蹲在跑道边，指尖拨弄着一片金黄的叶子。

小二蹲在她脚边，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钉鞋。

"想什么呢？"汪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两瓶运动饮料，水珠顺着瓶身滑下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在想什么时候能破10秒30。"她接过水，拧开喝了一口，"里约之后还没突破过。"

汪顺在她旁边坐下，距离刚好是一臂远："快了，总局在安排测试赛。"

远处传来"砰"的一声，王楚钦的乒乓球砸在挡板上，弹得老高。他小跑着去捡球，朝这边挥了挥手。

朱一一举起水瓶示意，突然发现汪顺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那里戴着一根红绳，是上周队里统一发的"平安结"。

"你的......"汪顺指了指自己的手腕，"松了。"

她低头一看，绳结确实有些松散。

还没等她反应，汪顺已经伸手过来，指尖轻轻挑起绳结的两端。

"我奶奶教过我怎么系。"他的声音很轻，手指灵活地翻动着红绳，"这种结越拉越紧。"

朱一一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游泳队最近在加练，池水里的氯气似乎浸到了皮肤里。

绳结重新系好，比之前更结实。

"谢了。"她转了转手腕，"你奶奶......"

"去年走的。"汪顺收回手，"她最喜欢看你里约那场决赛。"

一阵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小二突然蹿出去，追着一片打着旋落下的叶子跑远了。

九月中旬，通知终于下来了。

"十月初，内部测试赛。"老陈把文件拍在桌上，"各项目混合编排，模拟奥运选拔。"

朱一一扫了一眼名单，100米和200米都在第一天，游泳决赛在第二天。

"汪顺在400米混合泳吧？"她状似无意地问。

老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要去看？"

"看看而已。"她一本正经，"听说他转身技术很好。"

老陈哼了一声，没拆穿她。

当天晚上，朱一一在力量房加练到很晚。出来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卷肌效贴，底下压着张纸条：「防滑用，别摔了。——后勤组」

字迹工整得过分。

测试赛前一晚，朱一一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小二蜷在枕边，三只小猫在床下的纸箱里发出细弱的叫声。

手机突然震动。

王楚钦：「睡了吗？」

她回复：「？」

对方正在输入了很久，最后发来一条：「明天加油。」

紧接着是汪顺的消息：「起跑前深呼吸三次，你习惯性屏气。」

朱一一盯着屏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挨个回复完，轻手轻脚地起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

扉页上写着「东京奥运倒计时」。

她翻到最新一页，借着月光写下：

「2020.9.30

明天测试赛

目标：

100米-10.25

200米-22.10」

她是去年才开始练200m的。

笔尖顿了顿，又补上一行。

「记得送小猫。」

十月一日，天气晴。

朱一一站在起跑线上，做了个深呼吸。

观众席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教练和轮休的运动员分散坐着。

她看向泳池方向——汪顺应该在做热身了。

乒乓球馆那边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王楚钦今天有混双测试。

"各就位——"

她蹲下身，手指触到跑道。疫情以来第一次正式比赛，塑胶的触感熟悉又陌生。

"预备——"

枪响的瞬间，她像离弦的箭冲了出去。风掠过耳边，阳光晒在后颈上，一切都清晰得不可思议。

冲过终点时，电子屏显示：10.23。

老陈冲过来抱住她："好样的！破PB了！"

朱一一喘着气，目光不自觉地搜寻着什么。

然后她看见了——汪顺站在泳池边，手里拿着秒表，朝她竖起大拇指，王楚钦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在观众席上蹦跳着挥手；王昶抱着小胖，小猫的爪子在空中乱抓。

就连小二都出现在了场边，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

朱一一走近一看，是半根能量棒——不知道从哪个倒霉蛋那里偷来的。

"你啊......"她揉了揉小二的脑袋，在它嫌弃的眼神中掰了一块吃掉，"走，去看游泳比赛。"

测试赛结束后，国家队恢复了往日的训练节奏。

朱一一的10秒23成为新的纪录，汪顺的转身技术上了分析会，王楚钦的混双组合被重点考察。

三只小猫终于断奶了。闪电和飞毛腿被送到孤儿院，小胖则留在了训练基地，它实在太黏王昶，每次被抱走就嚎得惊天动地。

十月的某个傍晚，朱一一坐在跑道边，看着夕阳把云染成橘红色。

小二蹲在她肩上，尾巴垂在她后背。

汪顺走过来，递给她一罐冰镇汽水。

"明年。"他拉开拉环，"东京见。"

朱一一碰了碰他的罐子："东京见。"

汽水冒着泡泡，像这个夏天未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