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夏夜闷热潮湿,远处城市灯火未熄,近处蝉鸣声时断时续。
朱一一晃着腿坐在天台栏杆上,三枚金牌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金属声响。
樊振东笑了一声,靠在她旁边的栏杆上,低头搅了搅自己的面。
他的T恤领口微微汗湿,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像是刚洗完澡随便擦了两下就上来了。
楼下传来王楚钦和汪顺的鬼哭狼嚎,他们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把吉他,正在院子里即兴创作《冠军之歌》,歌词里夹杂着"世界纪录""三冠王"之类的词,唱得荒腔走板。
朱一一听着,忽然笑出声:"他们是不是喝多了?"
"汪顺偷了教练组的啤酒。"樊振东说,"半瓶下去就开始发疯。"
"啧,泳队的酒量不行啊。"
"你行?"
"我?"朱一一挑眉,用筷子指了指自己,"我喝可乐都能醉。"
樊振东嗤笑:"骗谁呢,上次团建你一个人干翻整个乒乓球队。"
"那是因为你们乒乓球队的酒量跟王楚钦的发际线一样岌岌可危。"
"……"
夜风掠过,朱一一的丸子头松散了几缕碎发,在颊边轻轻晃动。
她低头嗦了一口面,含糊地问:"你明天是不是有团体赛?"
"嗯,上午十点。"
"紧张吗?"
樊振东侧头看她:"你觉得呢?"
朱一一歪头想了想:"我猜……不紧张?"
"为什么?"
"因为你是樊振东啊。"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已经是最充分的理由。
樊振东没说话,低头喝了口面汤。
远处东京塔的灯光在夜色里格外醒目,五环标志在塔身上缓缓旋转。
朱一一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我今天跑400米的时候,差点摔了。"
樊振东动作一顿:"我知道。"
"那个踉跄……"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指甲油已经剥落了大半,脚踝上还缠着运动绷带,"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
"什么?"
"绝对不能摔,不然感觉浪费张阿姨她的韭菜盒子营养。"
樊振东猝不及防,差点被面汤呛到:"……就这?"
"不然呢?"朱一一理直气壮,"你知道张阿姨为了给我空运韭菜盒子,跟海关掰扯了多久吗?我要是因为摔跤输了,她绝对能杀到东京来把我炖了。"
樊振东笑得肩膀直抖:"行,不愧是朱一一,生死关头想的是食堂阿姨的怒火。"
"这叫懂得感恩。"
夜风又起,朱一一的丸子头彻底散了一半,碎发糊了她一脸。
她烦躁地拨了拨,没成功,索性放弃,任由头发在风里乱飞。
樊振东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替她把那几缕头发别到耳后。
朱一一愣住。
樊振东的手指温热,指腹有常年握拍留下的薄茧,蹭过她耳廓时带起一阵细微的痒。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她,又像是……
像是这个动作他已经想过很多次。
"……谢谢。"朱一一说。
樊振东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不客气。"
楼下,王楚钦的破锣嗓子突然拔高,唱到副歌部分:"~世界纪录啊~三冠王啊~朱一一啊~"
朱一一捂脸:"……我想把他扔进泳池。"
"汪顺会接住他的。"
"那连汪顺一起扔。"
樊振东笑出声。
夜更深了,东京的灯光渐次熄灭,只剩下奥运村还亮着零星的光。
朱一一晃了晃腿,金牌在胸前叮当作响。
"喂,"她忽然用筷子尾端戳了戳樊振东的手臂,"记得下次给我编个手链哦。"
"嗯?"
"要能挂三枚金牌那种。"
樊振东转头看她。
朱一一的眼睛在夜色里亮得惊人,带着点狡黠的笑意,像是笃定他会答应。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从她碗里抢走最后一块牛肉:"看你表现。"
"樊振东!"
"怎么,三冠王连块牛肉都护不住?"
朱一一眯起眼,突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泡面碗:"那你也别吃了。"
"……朱一一!"
"怎么,世界亚军连碗泡面都护不住?"
樊振东气笑了,伸手去抢,朱一一灵活地往后一仰,差点从栏杆上翻下去。樊振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两人距离骤然缩短,近到能看清对方睫毛的弧度。
朱一一的呼吸微微一滞,樊振东的手还握在她腕上,温度透过皮肤传来,烫得惊人。
楼下,王楚钦的歌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声巨大的"扑通"——听起来像是有人真的被扔进了泳池。
朱一一和樊振东同时转头看向楼下,又同时转回来对视一眼。
"……汪顺干的?"
"绝对是。"
两人沉默两秒,同时笑出声。
夜风拂过,朱一一的头发又散了。
这次她没去管,只是低头看了看樊振东还握着她手腕的手,又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
"喂,"她小声说,"再不松手,泡面要凉了。"
樊振东没动。
"……凉了也好吃。"他说。
朱一一眨眨眼,忽然笑了:"那不然呢?"
远处,东京的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但奥运村的天台上,两碗泡面的热气还在夜色里袅袅上升,混着金牌的微光,和少年人藏不住的心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