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后的画室总带着股潮湿的泥土味。凯莉蹲在窗台上拆快递时,剪刀划开纸箱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露出里面裹着棉絮的颜料管——是支崭新的牡丹红,管身上贴着张手写便签:“补去年冬天掉的那截,妈妈留。”
“我就知道她会寄这个。”她把颜料管举到阳光下,管尾的缺口被细心地用胶补好,像道愈合的伤疤,“去年在老画室捡到空管那天,她就说要给我寄支新的,说‘画画的人不能缺了本命色’。”
画架上的“未完成作品展”参展登记表还没填完。我笔尖顿在“作品名称”栏时,凯莉突然抢过表格,用金粉颜料写下“共生色”三个字,笔画间的藤蔓缠绕着,和美术馆双人肖像的签名如出一辙。
“系主任说,安和宁当年也有幅画叫这个名字。”她指着表格角落的备注栏,“说是用两人的本命色混出来的,一半群青一半钴蓝,在阳光下能看出第三种颜色。”
收废品的大爷抱着个褪色的帆布包进来时,包带在他胳膊上勒出深深的红痕。“宁老师当年没寄出的包裹,”他拉开拉链,里面滚出个铁皮盒,锈迹斑斑的盒盖上刻着“致安”,“在老画室阁楼发现的,说等开春雪化就寄,结果……”
铁皮盒里的颜料管都用棉纸裹着,群青和钴蓝的管身紧紧挨着,中间夹着张泛黄的信纸。凯莉念到一半突然哽咽:“‘你说雪化后要教我调钛白混赭石,可我偷偷在你颜料盒里放了钴蓝,就像你总在我群青里藏柠檬黄’……他们根本没吵过架对不对?”
窗外的玉兰树冒出了新芽,嫩绿色的花苞裹着层绒毛。我突然想起老画室墙角的砖缝,去年冬天埋下的那截空颜料管,不知是否已经抽出根须。凯莉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拽着我往老画室跑,帆布鞋踩过融雪的水洼,溅起的泥点在裤脚晕成浅棕,像幅未干的水彩。
老画室的花盆里果然钻出抹暗红的芽,顶着点牡丹红的颜料渣,根须缠着去年埋下的空管碎片。凯莉蹲在泥土前发呆时,我发现花盆底下压着张快递单,收件人是“安”,地址栏写着“美术馆临摹室窗台”,邮戳日期是七年前的初春,盖着层浅浅的雪痕。
“他们也没寄出去啊。”她指尖抚过快递单上模糊的字迹,突然笑出声,“就像我们攒了半盒的颜料碎屑,总说要做成新颜料,却一直摆在铁盒里舍不得动。”
回画室的路上,凯莉把那支新牡丹红颜料管拆了封,挤在调色盘里和我的钛白混在一起。淡粉的膏体在瓷盘里慢慢晕开,像极了夕阳落在雪地上的颜色。她突然说要给妈妈寄幅画,就用这混出来的颜色,画老画室的共生花。
“得在信封里夹片玉兰花瓣。”她摘下片刚绽开的花瓣,夹进画纸,“妈妈说过,颜料里藏着植物的气息,画出来的东西才会活。”
暮色漫进画室时,我们的参展作品终于完成了。画布中央是两朵缠绕的花,一朵用群青勾边,一朵以钴蓝打底,花心却用钛白混着牡丹红,在天光下泛着温柔的粉。凯莉在画框背面刻了行小字:“有些颜色不用说出,混在一起就懂了。”
管理员大爷来取画时,突然指着画布角落:“这光影,和安宁那幅《共生色》一模一样。”他从帆布包掏出本画册,泛黄的纸页上,两抹颜色在画布中央交融,边缘写着“3月12日,雪化,与宁同调”。
凯莉突然抓起那支未寄出的群青颜料管,往我的画筒里塞:“明天去美术馆,我们给双人肖像补笔颜色吧。就用这管七年前的群青,混上我们的钴蓝。”
夜深时,我把那封没寄出的信放进铁盒。月光透过窗棂落在颜料管上,群青与钴蓝的管身泛着冷光,却在接触的地方洇出点暖黄——像极了信里写的“藏在冷色里的温柔”。明天的阳光一定很好,足够让两抹跨越时光的颜色,在画布上长出新的藤蔓。
-------------------------------------------------
1400字左右!我会努力拿到手机更新的!!!
大概就是开学前的最后一更吧!╥﹏╥求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