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山神,他会看到么。
林没有什么表情,他举起枪然后对着天空鸣了三枪“第一,放下武器。第二,归还所有偷猎所得第三,你们涉嫌杀害野生动物,贩 毒 ,故意伤害,走私等重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以跟我走一趟了。”
那是一支信号枪,在空中炸了个五彩斑斓。
为首的那个见好话说不通,眸子里染上几分狠戾:“林哥,我们也不想把事情做什么绝,你总是这么不懂得变通,你爹也是,你也是。兄弟们,今天教教林哥,什么是规矩。”
土制的猎枪,后座力大,容易走火,射程不远,难以瞄准,但这不是单挑,是一打多,霎时间猎枪齐鸣,卷起满地尘土。林贴地翻滚,避开了朝他射过来的第一圈子弹,靠在树后面反手开了两枪,他没有用背后的那把猎枪,而是选择了裤兜上的手枪,他的枪法明显要靠谱多了,两枪点在两个人手上,炸开的火药把他们疼的嗷嗷叫。
“老大,不是说打不中的么?”
“谁跑了我要谁的命,给我把这家伙轰成筛子!”
我捏紧了手里的刀,从树丛后面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黑色的笼子里,绿孔雀低垂着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绿孔雀。它的脖子已经被血染红了,满身的羽毛像是用红线织过,如同一件吊诡的嫁衣。它的脚上,一块银色的东西在发光。
一股异样的,不知名的感觉从心里翻上来,厌恶,恐惧,愤怒,绝望,也许还有对林的心疼。
他就在那棵树后面,一枪又一枪。
“老大,货要紧,等条子真来了,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土枪不能受潮,不然作用大打折扣,今天哀牢山刚刚下过雨,我们是雨后进的山,而他们为了交货,进山比我们早的多,土枪已经没有了原有的威力,更何况,这一行本身就讲究个人心不古。他的小弟们拿着箱子,洒下一地的白粉,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那个叫被称作老大的男人戴着面罩,看不清脸也分不清年龄,只是不断地打量着那只绿孔雀,眼神令人作呕。
他呢喃着“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只就是这只。。”
他没有看见我。他要跑走了,带着他的钱,带着他的枪。
林已经从树林里走出来,他的子弹打完了,他背上猎枪。
他的眼睛里有火焰。
我从斜刺里冲出去,那人没有反应过来,被我按倒在地上,我从腰间拔出匕首,瞄准那个人的咽喉狠狠刺下去,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只是那一瞬间,我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杀意,原始的本能在操控我。
“砰!”
“岑涛!”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两件事,林开枪把我举起的刀给打下来了,他控制的角度很好,没有伤到我的手,只是有微热的灼烧感。还有就是,这个人开口,喊出了我的名字。
林接着扑过来,把我从他身上拽下来,然后一脚把那个人锁在地上。
“你疯了,杀了人要坐牢的。”
我盯着他看,半晌没有出声。
“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想透过他的面罩看到他眼睛里的东西,看到他的脸,也许我能想起来。
林正要反手把他拷住。突然间阴风阵阵,一股潮湿的皮毛味道,带着膻味和血的浓烈金属风从四面刮来。
有东西来了,它的爪子在摩擦地面,它在舔舐它的尖牙。
我听见他小弟们的惨叫,以及。
一声贯穿了整个树林的虎啸。
“是大虫!”
来不及了。林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但是我们都没站稳,顺着斜坡滚到了一棵被雷劈焦的大树下,我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
空中闪过一道黑黄色的雷电,一只吊睛白额虎站在了我们的身前。
她腹部丰满的乳房下垂着,哦,一个准妈妈。
她咧开嘴,她离我太近了,我几乎能感受到她嘴里喷出来的血的味道,她的牙口很好,可以撕碎所有华阳口腔医院贴在公交车站上的广告,而且这对利齿刚刚撕碎了那帮偷猎的人,还剩下一个也许不知道为什么认识我的人在那里躺着。
林以一个保护的姿势,贴在我的身上,老虎仔细地打量着我们,我已经感受到了,林的心跳,林的体温,林的呼吸,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发颤,我注视着她的眼睛,我希望从她的眼睛里能读出些什么,她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她很年轻,皮毛富有光泽,胡须也被打理的很好。透过这对琥珀,我看见尘封的哀牢山的过往,看见千百年来人与兽的斗争,看见人的悲哀,兽的悲哀,山的悲哀,神的悲哀,大雾掩埋这座山的时候,我们都是困在母亲羊水里的胎儿,互相拥抱着给予体温,它们要的是活下去,它们什么都没有做错。
林闭着眼睛,他一动也没有动,我怀疑他已经失去了力气,也许是这个保护的姿势用尽了他的力气,也许是他看见了那只死掉的绿色孔雀,也许是…面对老虎应该装死但是他忘记提醒我了希望我能举一反三地马上学会但是根据我品读沈石溪老师动物小说多年的情况来看现在装死应该不是一个好方法。
我任由她用审视的眼神探寻,似乎她的牙齿已经把我的身体剖开,慢条斯理地品味我短暂乏味的一生。
我的腿已经软了,无法支持我做出任何的动作,我的嗓子像是被红蚂蚁咬住,发不出声音,我只能靠在那棵树上,和这只老虎对视。
她突然张大嘴,对着我们发出了一声长啸,我本能地抱紧了林,然后闭上眼睛。OK无所谓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被老虎吃的结局总好过敬老院里躺个十年再死,下去之后孟婆喝汤之前都要夸你句牛B。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
那只老虎已经走了。
我把林的包垫在他的背上,让他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靠在树上,然后我赶紧往绿孔雀的地方跑,我想看那个人还在不在那里。
但是铺满落叶,血迹和衣物残渣子弹的地上,除了那个黑色的笼子什么都没有,笼子里的绿孔雀不见了,笼子外那个人也消失了。
笼子里是一块闪闪发亮的东西,是绿孔雀绑在脚上的那块。
我摸了那过来看,上面用汉字刻着
“清平。”
这是那只绿孔雀的名字。
我听见身后有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我以为是林川浩醒了,把那块铭牌捏进手心,回头。
一只绿孔雀站在那里,她看着我。
周围隐约传来人声,是那把信号枪叫来的救兵,那只绿孔雀又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踱进了森林里,两边的灌木分开又合拢,从树上跟着跳下来那只雌虎,她像是护卫一般,跟着孔雀隐没在哀牢山的雾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