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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名状的照片(2)

致不可名状的你(克苏鲁)

我在惊惧中睁开了双眼。那时我躺在床上,我的哥哥,加勒斯·布尔福斯,那个有着典型的家族遗传的铁褐色头发和棕色眼睛的青年,正担忧地看着我,见我醒来,他又如往常一样动用了他奇怪的幽默感。他说:“我想我刚才可能喊你太大声了,你最后不会梦到我出现在你面前吧。”我想了想,觉得可能我在幻梦里没有看清,于是我回答:“嗯,然而你的形象跟一只猴子没有太大区别。”

哥哥直起身,扭头与父亲说了些什么,我看见父亲的粗眉皱起。后来家人告诉我说当时我就在森林边缘,手脚被藤蔓缠住,衣服碎成一条一条,手里紧紧攥着石斧。

鉴于我的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我不得不暂停了我观星,闲逛,摄影等爱好,(尽管我在摄影方面有了不小的造诣),一个人坐在无灯的幽暗房间内的木制花纹扶手椅上休息。也许家人实在不忍心让一个年仅十多岁的孩子孤独地在家里生活,因此仁慈地问我是否愿意外出旅行,地点任我选择。我欣然接受了提议,并且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罗得岛,普罗维登斯——我喜欢的作家的故乡,而且,我现在的精神状况也不适于长途旅行。父亲和哥哥都很满意我的决定,同意我下个月就启程,前提是让哥哥以及几个仆人与我同行。迅速程度让我怀疑即使我选择了其他地方,他们也要“顺道”去一趟普罗维登斯。

我们于七月中旬到达附近。我在游玩了几天后就来到了我的真实目的地。当天下午我就站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墓前。方形的低矮石碑沉默地立在浓绿的草色中,边缘堆放着几朵半枯萎的白色小花和一些硬币,半挡住上面刻着的I AM PROVIDENCE,看上去很冷清。哥哥以开玩笑的口吻劝我后退一点,否则我可能会踩到我敬爱的作家。我天生不是什么幽默感很强的人,但我依然希望自己能给出一个同样幽默的得体回答。于是我说那是不可能的,我几个月前还在家附近的树林里看到了他。但他并来如我预想的一样高兴,反而用怪异的冷漠态度来回应我。他用黑色尖头皮鞋碾着疯狂生长的草地,过了很久才说话。他告诉我家族曾有一支搬迁到这附近,并且留下了一些房舍,还问我是否愿意去看一看。我没有反对,毕竟年轻人对未知总是充满了该有的或不该有的好奇。

家族还在蒙昧的时代时遗留的屋子腐烂地十分彻底,简直不能踏脚,在风雨的侵蚀下只留下哥特式的尖顶和几堵有浮雕的墙壁,而内部早已被虫子,蜘蛛完全占领了。唯一奇怪的是外部生锈的铁栅栏上有一个相较于其他部分更新的、暴力导致的缺口,勉强能让我通过。我围着铁栅栏走了一圈又一圈,不禁开始想像在它还被人使用的年代该有多么雄伟。那时一大家人一定是和和气气的,每个人都十分高贵,有着大家族的非凡气度,或许家里还养了一只小猫,在椅子上打呼噜。我走着走着,逐渐脱离了家里人的视线。

忽然一声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个身材高大,神色忧郁的黑人男仆交给我一个盒子。他拒绝告诉我更详细的信息,只是说他在这座残缺不全的房子墙壁上的缝隙里找到的、似乎并没有和墙壁一起被废弃的半新物品。我迫不及待地想打开它,可惜天色渐暗,我只好抱着它回到我们落脚的旅店。

回到旅店后我反锁了门。我点亮电灯,仔细地观察这个盒子。我看不出盒子的材料,如果这是实木的,那大概它的密度至少是铁木级别。盒身的装饰铭文不属于我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但有些古埃及的奇妙韵味。铜制的锁扣设计很精巧,而令我高兴的是我很快就解开了它,拿出了里面的边缘泛黄的白色信封。我对不知名的写信者说了一声抱歉之后就从印着有触手的生物的火漆印章边上撕开。很遗憾我识别不出上面的字体,因为它实在过于潦草,像是一个几十年没用过钢笔的人匆忙留下的痕迹,我勉强辩认出了几个字母,但这足以让我震惊许久。信上提到了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死灵之书》,我立刻就背出了洛夫克拉夫特以阿拉伯疯诗人的身份编出的著名又费解的叠句: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使是死亡本身也会消逝(经历过奇异万古的亡灵也会消逝)。这句话曾给不少虚构的人物带来超乎寻常的恐惧。我甚至感觉这封信很可能出自于这位小说家之手,因为另外几个我能辨认出的单词拼成奈亚拉托提普,银色钥匙……我高兴地看完了全文,唯一读懂的是探访伟大种族,还有神什么的,不过这也足够了。在高兴之余我反复翻转信封,忽然发现有一张照片卡住了。我抻出这张黑白照片认真研究着起来,照片清晰程度与当时的技术水平完全不符,我能清楚地看到照片上笑着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显而易见的,这和我家中藏书中印的照片一样,这是霍华德·菲利普斯·洛夫克拉夫特。他的笑容被完整地呈现在不大的照片纸上,凹陷的眼眶中溢出时间的洪流,仿佛要把我吸进去。等我好不容易移开视线去看背景时,我发出了一声能震醒整个旅店的人的尖叫。男人背后窄而长的翅膀和衣袖里伸出的触手在精湛的拍摄技术下纤毫毕现,而远处扭曲的、有20世纪初建筑风格的灰色阴霾一览无余。凭我学习摄影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很明显是一张实物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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