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1）

在前往乡下的长途列车上，隧道顶端的黄色灯光透过车窗，斑驳陆离地洒落在座位上，营造出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车厢内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随着列车的每一次颠簸，这股味道仿佛更加浓烈，令人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段琬歌早就被晃得头晕脑胀，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刚想合眼让自己放松一下，结果头就无意识地撞到了椅背。

后脑勺传来的阵阵隐痛让她暂时驱散了睡意，她缓缓直起身子，目光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此时，列车已驶出幽暗的隧道，正沿着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疾驰而行。

冬日里的阳光并不刺眼，轻轻拂过发丝，带给人几分温暖。白云在天上不断变换形态，就像段琬歌的心情一样，时而平静，时而波动。

那些话她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怎么说呢？自己当然不能陪“太子”了。大学她是要上的，而且要上好的。

段琬歌“总得跟他们吵一架吧。”

段琬歌“要是吵输了，我就摔门走人。”

段琬歌“反正气势得先撂上。”

段琬歌“语气上也不能输。”

段琬歌“让我复读，怎么可能？”

段琬歌“实在不行，就拿我弟威胁他们。”

段琬歌“看他们敢不敢。”

一路上她就这么想着，盘算着。邻座的人开了空调，不知怎么的，风居然朝她的方向吹来。她也不在意，只是把整个脑袋都闷进棉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活像一只土拨鼠。

“各位旅客，乔安站到了，请到达目的地的旅客收拾好行李，有序排队下车……”

列车屋顶上一块小小的电子屏滚动播放着站台信息，广播的声音温柔平缓，稍稍平复了段琬歌的心绪。

列车的速度慢慢减缓，熙熙攘攘的站台出现在眼前，她身边的乘客也有了动作，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就这样你挤我我挤你，把她挤下了车。

站台经过了重新翻修，焕然一新。钢铁路牌在晨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那金属质感的牌面仿佛能映照出过往行人的倒影，上面醒目地刻着三个大字：乔安站。

可是她无心欣赏，径直看向了站台后面的地图展示。彩色的地图已经有些微微褪色，即使被玻璃罩着，里外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许多字迹也看不清了。

凭着记忆和对路线的熟悉，段琬歌这才看清了地图。

段琬歌心里不禁一阵犯嘀咕。

段琬歌“这路牌什么时候翻修的？”

段琬歌“有这心思翻修站台，怎么没心思修路啊？”

唐鸣桦“哎！”

唐鸣桦“段琬歌！”

唐鸣桦“是不是你！”

那个略带冲动与稚嫩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在冬日清晨凛冽的寒风中回荡。尽管四周人声鼎沸，这声音却如同破冰而出的清泉，直抵她的心扉，萦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散。

是他吗？

他怎么会来啊？

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

段琬歌猛然回头，风卷起了她额前与腮边的细碎发丝，轻柔地遮挡住了部分视线，然而即便如此，她仍能隐约看见：

那道既模糊又挺拔的身影在人群中跌跌撞撞地穿梭，仿佛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难。尽管如此，他依然拼命地向这边冲来。他的脸上挂着一抹“傻笑”，手中高举着一串红彤彤的东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唐鸣桦“段琬歌！”

唐鸣桦“这！这呢！”

唐鸣桦“哎呦喂，挤死我了……”

他终于挤过最后一波人群，大步流星地来到段琬歌身旁。

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把那串东西往她的嘴边送。

段琬歌“哎哎哎？”

段琬歌“这啥呀，这是？”

段琬歌还沉浸在疑惑中，似乎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她的手呆呆的悬在半空，接住了那串东西。

唐鸣桦“糖葫芦啊。”

唐鸣桦“我特意让老板撒了好多芝麻的。”

唐鸣桦“快尝尝，不然糖就要化了……”

她渐渐回过神来，低下头望向手中的小吃。糖浆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山楂表面均匀地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白芝麻。轻轻靠近，鼻尖便能捕捉到那股交织着酸与甜的独特香气。

段琬歌“白给我呀？”

段琬歌“这么冷的天，糖化不了，倒是你鼻涕都冻住了。”

唐鸣桦“啊？有吗？”

唐鸣桦急忙吸了吸鼻子，那本已因寒冷而变得通红的鼻尖，在他的手指轻轻揉搓下，愈发显得鲜艳如火。

唐鸣桦“不说那么多了，你怎么在这啊？”

段琬歌“嘿！”

段琬歌“我还想问你呢。”

段琬歌“乔安镇是我老家，我正准备去补贵村看我爸妈。”

每当提到要去看望自己的父母，段琬歌的脸上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厌恶之色，然而她迅速低下头，试图从那张模糊不清的车站地图上寻找方向。

她耐心地等待着唐鸣桦道出此行的目的，而唐鸣桦则紧皱眉头，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仿佛正费尽心思想要理清思绪。

唐鸣桦“我……”

唐鸣桦“我爸他……”

唐鸣桦“他……”

唐鸣桦“噢，那个……”

唐鸣桦“我爸让我来探亲戚，顺便送点礼品，就当是过年联络联络感情嘛。”

段琬歌“噢……”

段琬歌“这样啊。”

段琬歌“那你准备去哪个村啊？”

唐鸣桦“等会……”

唐鸣桦“你说补贵村？”

唐鸣桦“我要探的那个亲戚也住在补贵村！”

唐鸣桦“那你是要去西区还是东区啊？”

段琬歌“去西区。”

段琬歌“怎么，你也在西区？”

唐鸣桦“对啊！”

唐鸣桦“那正好，咱们一起走。”

唐鸣桦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迅速整理好行囊，随即拉起段琬歌的手，疾步向大路走去。

段琬歌“你别急啊，你看车站了没啊？等等，那个是去石元镇车站的路……”

一路折腾，二人因为坐车，骨头都快坐散架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村子。

村口那些常来遛弯的大妈大爷们，见这两个年轻人步履蹒跚地走进来，立刻“警觉”起来，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万能NPC大妈A：“你看这俩小年轻，是不是……”

万能NPC大妈B：“看起来像学生哦……”

万能NPC大妈C：“哦哟，那是不是早恋啊？”

万能NPC大爷A：“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看着像是回家过年，看亲戚的，说不定是兄妹俩呢……”

万能NPC大爷B：“是是是，你看他们过来了……”

唐鸣桦“这村里门口的人都这么嘴碎吗？”

段琬歌“差不多吧……”

段琬歌“听风就是雨……”

段琬歌“快走吧，被他们缠上可不好……”

段琬歌牵着唐鸣桦的手，一步步走进了村子里。原本，她以为唐鸣桦会自行前往亲戚家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不仅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更加紧握，仿佛生怕一不留神就会失去她。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唐鸣桦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要分开的迹象。

段琬歌“你不是说要去探亲戚吗？”

段琬歌“怎么还拽着我？”

唐鸣桦“啊，那个那个……”

唐鸣桦“我记得我亲戚家也住这个方向，看着应该跟你顺路吧，那就和你一起走啦，哈哈哈……”

唐鸣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显得格外牵强，仿佛是在竭力掩饰什么。他急切地拉起段琬歌，几乎是拖着她向前走去。

段琬歌“你慢点啊，不就是探亲戚吗？赶着去投胎呀……”

然而，他们二人已来到村子的尽头。段琬歌被唐鸣桦紧紧牵着手，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她抬头望向唐鸣桦，试图从他的眼睛里寻找答案……

段琬歌“别告诉我你亲戚家就在我家隔壁啊……”

唐鸣桦“啊，已经到你家啦？”

唐鸣桦“那你就先进去吧，我就先不打扰了啊……”

段琬歌“你亲戚家不在我家附近啊？”

段琬歌“那你路上老拉着我干嘛？”

唐鸣桦“那个……”

唐鸣桦“我想跟你多走一段嘛，你看看村子里的人这么少，万一你遇到个危险啥的……”

这样的解释显然难以令人信服，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渴望能与她再多相处片刻罢了。

面对着眼前笑容满面的唐鸣桦，段琬歌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回应，只得将最后一颗山楂缓缓吞入腹中，随后轻轻向他挥了挥手。

段琬歌“那这样的话，我还得谢谢你了。”

段琬歌“时候不早，也快吃中午饭了，你快回去吧。”

唐鸣桦亦是依依不舍地挥了挥手，拖着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的步伐，缓缓离去。

段琬歌无暇顾及他那落寞的背影，只在门口默默为自己打气，内心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辩论。

段琬歌“没什么好怕的。”

段琬歌“我不也老是跟他们吵架吗？”

段琬歌“还打架呢……”

段琬歌“对，一进门就吼他们。”

段琬歌“对，就是这样！”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整理了一下衣衫，稳住了呼吸。随着钥匙在锁孔中转动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她鼓足勇气，用力推开了那扇熟悉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