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色旋律（1）

"您无权决定我的人生！"

蒙特夫庄园宴会厅的水晶吊灯在暴雨中摇晃，十八支蜡烛将露西的脸庞映得忽明忽暗。她攥着刀叉的手指节发白，银质餐具在瓷盘上划出刺耳鸣叫。

"用刀叉的时候不要说话，露西。"

"父亲！"瓷杯在蕾丝桌布上震出涟漪，伯爵茶泼溅在维多利亚式袖口。露西看着母亲慌忙擦拭茶渍的手指，那上面还戴着去年生日时父亲送的蓝钻戒指。

"我说过不准提空洞调查！"红酒杯在雕花墙纸上炸开猩红烟花，父亲的声音像他胸前的铂金怀表链一样冰冷，"那些在以太废土捡垃圾的流浪汉，也配称作调查员？"

他的声音像在擦拭古董银器，"你知道那些以骸害死过多少年轻人？上周第七区又有三个调查员被空洞侵蚀...你知道他们的尸体像什么？就像被捏爆的..."

"蒙特夫！"母亲突然制止道，珍珠项链在胸脯前剧烈地颤抖。

"所以您觉得我应该像这些水晶杯一样摆在玻璃柜里？"露西打翻的杯子在波斯地毯上滚出弧线，"我其实什么都知道！那些空洞区藏着改变世界的以太科技，您明明参与过旧都重建，可你现在满脑子只有利益和生意..."

"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合作伙伴'是什么东西！"父亲的声音突然撕裂了优雅的假面，"你以为那些酒会上的笑容是真的？"父亲的声音突然沙哑，脑中回忆起画面：旧都重建庆典上，蒙特夫夫人颈间的蓝宝石项链正在直播镜头里闪烁，而当时她刚在后台，被激进分子用匕首抵住咽喉。

"亲爱的，你父亲只是..."

"只是什么？"露西猛地掀翻餐桌，法式焗蜗牛顺着白色丝裙滚落。"在我卧室门前装十六个摄像头？”她想起上个月偷听到父亲与对空部长的通话："...必须抹掉露西的检测记录，蒙特夫家不能再失去..."

监控摄像头在她头顶无声转动，智能锁的蓝光在十二扇雕花门扉上此起彼伏。

"十年前你把我锁在琴房练肖邦，现在要打算用电子镣铐把我拴在庄园？"她扯下金色发带，单马尾如火焰般散开。

母亲试图擦拭她裙摆的动作被甩开，珍珠耳坠在剧烈摇晃中坠入红酒渍。"你们知道旧都区每天有多少孩子死于空洞扩张吗？"露西踢开脚边的碎裂的玻璃杯，红酒在蕾丝裙摆上灼出焦痕，"而我在用这该死的体质在喝女仆一早就能送到嘴边的咖啡！您宁愿把我关在镀金笼子里当洋娃娃！当年祖父也是这样把您关到屈服的吗？"

空气突然凝固。

蒙特夫先生的瞳孔骤然收缩。露西看到母亲突然捂住嘴，意识到自己触碰了某个禁忌。二十年前，十八岁的父亲丢下家族重担，从此杳无音信，直到祖父葬礼时，才带着怀孕的平民女子归来。

父亲举起的手掌悬在半空，袖扣上的家族纹章闪着血色的光。然而最终，那尚未落下的手掌，却只能无奈地落在光亮的橡木手杖上，重重敲击了一下地面：

"带小姐回房间。"

暴雨就是在这个时候砸向落地窗的。

"我不是你的金丝雀！我也不需要你来剪掉我的翅膀！！"露西后退时，碰倒了青金石雕像，蓝紫色碎片划过她的小腿。

雷鸣几乎震碎穹顶的瞬间，透过高大的落地窗，他看着女儿开着摩托撞开铁门的背影，与二十年前的自己逐渐重叠。雨水顺着他映在玻璃上的银灰色鬓角滑落，暗纹西装上的蓝宝石袖扣闪着冷光。

暴雨穿过破碎的水晶灯倾泻而下。二十年前同样的雨夜里，年轻的蒙特夫少爷开着偷改装的哈雷摩托撞碎家族大门时，老管家也这样在监控屏前，沉默地关闭了所有追踪程序。

他默默低头打开珍藏的旧怀表，表盖内侧藏着张泛黄照片：一身朋克夹克的摇滚青年，搂着穿护士服的少女，在霓虹灯牌下笑得肆无忌惮。

"让她走吧。"夫人将撕碎的全家福照片按在胸口，碎屑中露出丈夫年轻时手臂上叛逆的纹身，"就像你当年带着我的护士胸牌私奔那样。"

她的珍珠项链在闪电中明灭，那是丈夫成为重建委员后送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某次绑架未遂事件后永远摘不下的纪念。

暴雨中传来磁浮引擎的轰鸣，不是家族警卫的黑色装甲车，而是辆漆面斑驳的老式摩托——车头挂着褪色的护士胸牌，后视镜拴着半截断掉的金链。

"蒙特夫先生，要是不交赎金，你们家小妞..."

领头的刀疤脸叼着雪茄，他瞥见露西杀人的眼神，喉结滚动着咽下台词："呃...尊贵的露西小姐，请放心我们绝对专业..."

"专业到连血浆包都能拿反？"

外环的空气像融化的焦糖般粘稠，露西修长的指尖正不耐烦地敲打椅子扶手，她看着眼前这群正在排练的绑匪，第十三次发出懊恼的叹息。"我说过要表现出专业劫匪的气势，不是圣诞节讨要糖果的唱诗班！"

几个穿着废土皮衣的外环拾荒者面面相觑。

"可是小姐，您说要在不弄脏礼服的前提下完成动作戏..."

"那就给我把台词念得凶狠些！"她突然拽住刀疤绑匪的领口："听着废物，你应该用这种声调说'蒙特夫家的小姐现在归我们了'！不然那群老古董根本不会相信我被绑到外环了！"

"要真实！要震撼！"露西气鼓鼓地再次打开录像机，"你们可是收了我三倍价钱！"

临时演员们手忙脚乱地摆好造型，她突然竖起耳朵，荒漠深处传来改装引擎的轰鸣，比预定家族警卫的黑色装甲车早了二十分钟。

“哗啦！”木屋门板在爆破声中化作碎片，纷飞的碎片中，随着霸气十足的三轮摩托，闯进一道墨绿色的身影。

露西的瞳孔瞬间收缩——机车上瞬间跃起一道小山般的身影，绿色卷发在风中狂舞，拿着车轮盾牌的机械义肢闪着金属冷光，皮衣包裹的饱满胸脯随着呼吸起伏，像头蓄势待发的荒野猛兽。

"以卡吕冬之子的名义！"震耳欲聋的女声在屋内炸响，震得房梁簌簌落灰，机械臂的瞬间，某个绑匪的假刀疤被吓得掉在地上。

露西还来不及，整个人就被裹挟着玫瑰香气的劲风掀翻在地。她仰头看见机械臂折射的冷光，绿色短卷发猎猎飞扬。

女帮主霸气的皮靴将绑匪头目刚掏出的台词本踏裂地板之中："沙鼠帮的渣滓，敢在老娘地盘拐卖人口？"

"等等！这都是..."

露西的尖叫被爆炸声淹没。她花大价钱雇来的"绑匪"们正抱头鼠窜，那个说要加血浆特效的演员，此刻捂着真的冒番茄汁的额头在哭嚎。凯撒的机械臂抡起报废零件，精准砸在试图逃跑的头目背上，飞溅的齿轮在朝阳下划出闪亮的抛物线。

金属指节擦过露西耳畔时，将她的三缕金发吹成了俏皮的波浪。在四溅的木屑里，她看到女老大转身时，皮衣胸口处揣着闪过的粉色毛绒玩具——居然是只抱着火箭筒的泰迪熊。

露西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自己重金聘请的演员们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睁睁看着自己花三小时布置的绑架现场，被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瞬间毁成灾后废墟。

凯撒凯撒挥动机械臂，像台人形战车撞进人群，绑匪们像保龄球瓶般四处飞散。壮汉撞进轮胎堆，瘦高个挂在烛台上晃悠，独眼罩的黑色眼罩不偏不倚，直接撞破窗户，飞了出去。

机械臂精准扭断匕首，随着突猛的飞身一脚，绑匪头子捂着裤裆跪地哀嚎："说好的演戏呢！医疗费要加倍啊大小姐！"

"离她远点！"凯撒转身时，皮衣擦过露西鼻尖，混合着机油的龙舌兰酒香扑面而来。

当最后一个绑匪被一拳打飞出去，凯撒的机械指节还冒着青烟。露西挣扎着抬头，发现这莽妇居然在笑，头上的角饰闪着得意的光。

"安全了，小公主。"凯撒像撕纸片般，扯开露西精心准备的仿古铁链，笨拙地想扶露西起身，却捏碎了椅背雕花，露西的绸缎裙摆勾住了她皮衣上的铆钉。刺啦——昂贵的面料裂开一道口子，露出少女雪白的大腿。

"这些杂碎再也不能...呃，你的裙子好像破了。"

露西看着自己价值三千金币的定制裙摆正被扯出大口子，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你这个外环野猪！知不知道为了策划这场完美绑架，我花光了带出来的所有出走经费！现在全完了！"

凯撒愣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睛在露西气鼓鼓的脸上来回扫视。

"抱歉抱歉！女老大热情的肌肤灼烧着大小姐的手掌，凯撒低头看着怀里炸毛的金色团子，机械指尖轻轻拂去对方睫毛上的碎木屑："早说啊...其实我进门时就觉得不对劲，哪家劫匪会自带下午茶？"

顺着她的视线，露西看到被打翻的鎏银茶具，以及散落一地的马卡龙。绑匪们不知何时已经用带血的手帕举着"求加薪"的横幅。

“走吧！我送你回家！”凯撒推来摩托，拍了拍后座。

“我不回去！”露西一扭着，“我就是从家里刚逃出来的！”

“哟？城里大小姐来外环体验生活来了？在拍《变形针》吗？”凯撒的狂笑震得露西耳膜发麻。

“那叫《变形计》！”金发小姐气得直跺脚。

她单手就把露西拎到眼前，粗粝的机械手指捏住贵族少女精巧的下巴："小夜莺，你以为外环是你们养尊处优城里人的童话乐园？"

“不要你管！”露西挡开凯撒的机械手，却震得手背发麻。

“要不，去我家转转？”贵族少女被铁钳般的手臂揽进怀里，视线所及是对方饱满的胸脯，随着喘息诱人起伏。

引擎的轰鸣扬起一阵风沙，露西的视野在颠簸中天旋地转。她昂贵的丝裙勾破了，但凯撒皮衣后背的体温，比任何贵族沙龙里的香槟都要滚烫。

满脸是血的绑匪头子从碎玻璃堆里爬出，颤巍巍举起露西签过字的演出合同："小姐...记得付工伤赔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