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少年发育很快，两年没见，蓝天已经比她高了半个头，声音也从稚气尖锐到低沉浑厚。
“程梓冬，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退出泳坛后，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叫她这个名字。
“都过了这么久了，没有变化才不正常吧。”夏梓浠打量了他一下，想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游得不错；又想像几年前一样，摸摸他的头发，夸他长大了。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番话，“蓝天，睿姐她们还好吗？”
“除了你不在，都很好。”
夏梓浠笑出来，什么时候连这小家伙都学得像千柯了？
蓝天满眼都是不敢相信。他不理解，曾经那个身材强壮，浑身散发着健康气息的，素有“诞生于冬天的旗鱼”之称，赛场上总是一骑绝尘的程梓冬，怎么就变成了这个瘦瘦弱弱，一身书生气，总是低眉浅笑的夏梓浠。
他想上前抓住她的手，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却只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什么也做不了。
夏梓浠笑了笑，“蓝天，有什么问题就问吧。”其实，被他认出来她反而轻松了许多，更有一种重拾身份的痛快。
蓝天握了一下拳头，问道：“梓冬姐，你为什么要退出泳坛？当初网上报到的事情是真的吗？”
夏梓浠再度转过身去，深深呼了口气，“是真的。如果不退出，我也只能等着退役了。”
蓝天显然不相信他最喜欢的梓冬姐姐会是这样的结局，“你是世青赛和青奥会的冠军，怎么可能没有比赛？而且，程叔叔那么好的人，对我们泳队那么好，怎么可能是网上报道的那种人？”
果然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义气高于理性。
夏梓浠没有回应父亲的事，只是回了他前面的话，“德高于技。如果是一个劣迹运动员，再高的竞技水平，也不过是泡沫。”
“你不是……”
夏梓浠心里趟过一弯暖流，尽管不信的人还有很多，她的老师，她的朋友，还有曾经的挚友……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觉出丝丝暖意。
“梓冬姐，我认为，只要你想，回到国家队只是时间问题。”
“不，”夏梓浠正色道，“蓝天，无论我父亲的事有没有转机，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我都只能是夏梓浠了，不能再变成程梓冬。”
“为什么？既然你已经不是程梓冬了，以夏梓浠的身份重新开始，不好吗？”
“如果可以以夏梓浠的身份重新开始这当然是好事，但我已经不适合再走游泳这条路。”
“你还可以……”
夏梓浠对他做了个不必再说的手势，“蓝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回去之后，第一，不要告诉星诚和一宁我曾经是谁；第二，不要告诉你姐姐她们你见过我；第三，等会儿去那边，不要说漏嘴了。”
蓝天点点头。“但是南松……”
听到陈南松的名字，她叹了口气，“还是没破吗？”
蓝天和陈南松在游泳这件事上都曾经受她影响，在她的指导下逐渐崭露头角。她于他们，如姐如师。
夏梓浠理解瓶颈期的煎熬，凡是运动员，都能感同身受这份痛苦。可她现在帮不了她，自己度过的瓶颈期，才叫迎来曙光。
蓝天先她一步回桌，卢齐扔了瓶饮料给他，“再不回来，我们都要报失踪了。”
文星诚看向他走来的方向，问道：“你看见梓浠了吗？她不是也去洗手间了吗？”
“啊？”蓝天脑子里都是夏梓浠刚刚那番话，突然被叫到，脑子还有些懵，“没……没有……”
“糊涂了？蓝天怎么可能在厕所碰到女生？”卢齐给他倒了杯可乐，“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人家小姑娘不想跟我们一起也很正常好吧？而且今天是除夕，人家说不定想早点回家呢。”
“有道理。”文星诚和他干了一杯。
话是这么说，可不知怎的，夏梓浠迟迟不来他心里有些发慌。又问了一遍蓝天有没有看到夏梓浠从洗手间出去。
“我还能骗你不成吗？星诚哥。”
卢齐看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笑道：“我说星诚，你不会是叫我们俩出来见嫂子吧？”
“才不是呢！”否定的人不是文星诚，而是坐在一旁的蓝天。
看两个哥哥看自己的表情，蓝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文星诚摸索着下巴，试探性地问道：“蓝天，你不会是知道夏梓浠的男朋友是谁所以急着否定吧？”
蓝天急忙再次否定：“怎……怎么……可能？星诚哥，我跟夏梓浠姐姐第一次见，怎么可能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他脑子转得飞快，终于憋出一个还算不错的理由，“我的意思是，星诚哥如果是在约会，怎么可能叫我们出来打扰他。”
文星诚给卢齐的盘子里加了一根牛肉，“听到人家的思想觉悟了吗？”
“行行行，我没眼力见。”
在暗处听完他们对话的夏梓浠松了口气，还好蓝天这小子头脑清醒反应快，不然真得引起他们怀疑。她绝对不想让文星诚和宋一宁这个时候知道她是谁。
“久等了，抱歉。”
文星诚给她拿好筷子，又放了些烧烤料。给她拿了串鸭肠，“尝尝。一宁最喜欢的。”
在家里，夏兰英绝不允许她碰这类食物。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尝下第一口，好像确实还不错。
蓝天看着这个从来不碰刺激性食物的姐姐吃下第一根烧烤，终于意识到，她真的不是那个被称为天才少女了，现在的的她不过是最最普通的高中生。
卢齐对文星诚说道：“这边人太多了，去你的秘密基地呗。”
文星诚看向夏梓浠，她正低头看手机，似乎并没有听到卢齐那番话。思虑再三，他还是把宋一宁给拽出来了。
“除夕夜没完没了了是吧？”
文星诚指了指夏梓浠，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三个汉子，就她一个女生，我不叫你叫谁？反正你勉勉强强也算是个女的。”
宋一宁懒得理他，冲上前去揽住夏梓浠。得意的眼神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蓝天总是时不时往夏梓浠身上瞟，连卢齐都看了出来，小声警告道：“识趣点啊，要是被你姐知道你在想什么，看你能不能活过明天。”
蓝天小声嘀咕道：“我姐才不会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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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不高，不过七楼，但足够空旷。
文星诚先给他们一人分了一些烟花，然后亲自给宋一宁点了根满天星。“祝你星辰开满天际……”
见他卡壳，宋一宁无情嘲笑：“你送祝福怎么还是不打草稿？”
“你就说你要不要？”
“傻子才不要。”
夏梓浠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笑意不自觉爬上脸庞。
如果他们也是当初的伙伴，也许她也会是其中的一员。
烟花在头顶炸开，五光十色，比东区的霓虹灯更胜一筹，点亮城市上空。比上一次跨年在海滩还要猛烈的烟火，只不过这一次，文星诚不再感慨烟花易冷，夏梓浠不再从寂寥中努力汲取积极因子。因为这一次，根本不存在所谓消极与失落。有的不过是少年人的热烈和张扬。
几轮烟花过后，宋一宁提议，趁着旧年还有个小尾巴，他们一起喊出自己的心愿。
宋一宁：“我一定要让我的名字，出现在体育板块的头条上！我要给中国泳坛留下我的名字！”
卢齐：“我一定要站上全国大赛的最高领奖台！”
蓝天：“我一定要站上世界最高的领奖台！”
文星诚：“我一定要站遍所有的最高领奖台，我还要考上全国最好的体育大学！”
几人都是游泳运动员，梦想也是如此相似。除了文星诚的大学梦。
“梓浠，快来啊。”
虽然她也被此刻的氛围深深感染，但总还是觉得自己和他们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她也不愿扫了大家的兴。
走到天台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默念道：“希望，南松尽快突破瓶颈期，睿姐圆梦东京。希望蓝天以最快的速度入选国家队。希望妈妈今年心情好一些。希望侯杨姐的咖啡厅越来越好……”
默念完毕，她睁开眼，笑着对几人说道：“我希望，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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