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周筱曦未发出的邮件 邮箱草稿箱里躺着三十七封邮件，收件人那一栏永远填着同一个名字：周明宇@xxx.com。最早的一封，日期停留在五年前的惊蛰。 那时候我刚进公司，坐在他斜后方的工位，抬眼就能看见他握鼠标的手。他敲键盘很快，指尖在按键上跳跃，像在弹一首没人听得见的曲子。我总借着请教问题的由头转过去，目光却黏在他电脑屏幕下方的便签上——上面写着“周三交项目报告”“记得买猫罐头”，字迹清瘦，末尾总画个小小的对勾。 我知道他养了只三花猫，叫“年糕”，朋友圈里全是它的照片；知道他每周五晚上会去公司楼下的健身房，穿灰色运动服，背包上挂着个褪色的篮球挂饰；知道他喝咖啡要加两包糖，却总说“戒糖好难”，说这话时会微微皱眉，嘴角却带着笑。 这些事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满我的日子。我开始在周五加班到很晚，就为了能在电梯里和他偶遇；开始偷偷学做猫饭，想着万一哪天能借给他；开始在他生日那天，订了和他同款的蛋糕，自己躲在楼梯间接着蜡烛吹，许愿说“希望他永远这么开心”。 第一封草稿邮件，是想告诉他“楼下新开的奶茶店很好喝”，写了又删，最后只留下个标题。第二封是想请教他报表公式，却在他转身帮同事看文件时，默默点了保存。第三封、第四封……越积越多，像我堵在喉咙口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去。 转折发生在那年深秋。他负责的项目拿了奖，部门聚餐时，大家起哄让他请客，他笑着答应，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我身上，说“林溪也来吧，上次你帮我改的PPT细节，特别到位”。 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攥着杯子的手突然发抖，酒洒在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借着醉意想把草稿箱里的话都说给他听，却在他接电话时愣住了——他说“等我回去给你带夜宵”，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挂了电话，同事笑着问“是女朋友吧”，他没否认，眼里的光比桌上的灯还亮。 后来才知道，他女朋友是大学同学，异地恋三年，那天刚辞了工作来这座城市。他开始在午休时视频，声音压得很低，却能听见他说“你乖乖在家等我”；开始在朋友圈发两人的合照，背景是我没去过的公园，他牵着那个女生的手，笑得像个孩子。 我再也没点开过那个草稿箱。 去年冬天，公司年会，他作为优秀员工发言，身边站着他的妻子，肚子已经隆起。他说“感谢我的家人，尤其是我的爱人，陪我走过最难的日子”，台下掌声雷动，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他给妻子整理围巾，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散场时，我路过他的工位，看见他电脑屏幕亮着，便签上写着“给宝宝买婴儿床”，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爱心。背包上的篮球挂饰不见了，换成了个粉色的小熊。 回到家，我点开邮箱，三十七封草稿邮件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最新的一封，是半年前写的，标题是“祝你新婚快乐”，正文空着，像我突然空掉的心。 我一封封地删，删除键按得很重，像在撕掉写满他名字的日记本。删到最后一封时，鼠标顿了顿——那封没写完的“奶茶店很好喝”，原来我一直没舍得删。 窗外下起了雪，我想起他说过“最喜欢下雪天”，说这话时，他正看着窗外，而我正看着他。那时候的雪落在玻璃上，很快就化了，像我没能说出口的喜欢，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没了痕迹。 最后一封邮件也删了。收件箱突然变得很空，像我往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周明宇的人，让我对着空白的信纸，写满一肚子说不出的话。 原来有些邮件，从一开始就不该发送；有些人，从一开始就只是用来放在草稿箱里，提醒你，什么是只能收藏，不能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