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国去到齐国我用了六天,从齐国回到楚国却足足花去了我将近三年。
经历了一个月的风餐露宿,艰辛坎坷,在到达我的故乡的那一刻,在看见那陪伴我长大的我无比熟悉的山和水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温凝带我站在高高的山丘上,这里是曾经的迎鹤寺,是我第一次见到许子离的地方,现在,却已然是废墟一片。
我们站在山上向着西边眺望,那是原来的楚王宫,那是我的家的方向。
两年前那场战乱发生之时,几乎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齐军只是用了一把火,就从内部把几千年的楚国焚尽。
不过好在,楚王宫还在,虽然很久没有人了,但那是我的家,是我唯一的家,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我还是要回楚王宫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堂兄,”我转过头去问我身后的温凝,“我父王母后他们......”
温凝从我脸上的表情看出了我想说的话,便径直接了下去道,“已经依礼制葬入皇陵了,我们也建了祠堂,就在王宫后边......”
温凝突然顿了顿,“小琬,你,节哀......”
“我没事,”我朝他点点头道,“我还要为他们报仇的,那个畜生呢?”
温凝立马反应过来我是在问霍云澄,摆摆手示意我跟着他走,“说起这个,还多亏当时守城的将军,那时齐军进城,霍云澄出城来迎接,还持的是你当年给过他的那块公主令牌,那个将军心中怀疑,只是不敢说出口,于是在放了齐军进城之后就立刻来通报了我,只是可惜等我带着援军赶到的时候还是没来得及......不过倒是正好,让我抓住了这小子,还有他那个混账老爹,如今都关在我们的地下牢房里。”
我点点头,勉强弯了弯嘴角道,“谢谢你了,还有,给我一把刀,带我去见霍云澄。”
温凝脸上的表情转化为担心,但最后倒也没有阻拦,从袖口掏出一把小刀交到我手里,只是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点。”
我走出几步,又突然回过头道,“帮我把他调去水牢。”
推开水牢生锈的铁门,青石砌成的台阶泛着血的光泽,一阶阶通向一口巨大的水池,水池里的水浑浊非常,还散发着阵阵恶臭,在池子的中间,用铁镣铐囚着的,是我万分熟悉的一张脸。
这张久违的脸,苍白,忧郁,让我恶心。
霍云澄听见牢门开的声音,却是连眼都不曾抬一下,只是轻笑一声道,“公主回来啦,倒恕我不便起身迎客啊......”
我屏退下人,站在几级台阶之上,冷冷的看着他,“霍云澄,我当年,没有得罪你什么吧?”
“公主怎么突然这样怀疑自己?公主当年待我很好,不曾有过怠慢。”他靠在水牢黑色的砖石墙上,说话的语气倒是比我认识的他嚣张了不少。
我看着他,突然就开始笑。
他不明所以,看着我在他面前笑得直不起身来,脸色越发难看,开口也没了刚才的云淡风轻,“你笑什么?温琬,你笑什么?”
我一开始没有回答,随着他的声音逐渐暴怒,语气逐渐不善,我才终于停了下来,用很认真的神色看着他道,“霍云澄,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嫁去齐国作了三年的太子妃,也听了他们齐王宫不少趣事,其中啊,有一个公主,好像说是早些年潜伏在外,和外面某个王公贵族暗通款曲,未婚先孕,只得灰溜溜的逃回了齐国,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是啊,齐王和齐王后都很不喜这个孩子,暗地里一直想把这个孩子给除去,在公主的阻挠下一直没成功,直到最后,你猜怎么着?”
霍云澄果然收敛了神色,一脸紧张的看着我问,“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又开始笑,边笑边靠近他身边,从袖子里掏出那把锋利的小刀。
他死死盯着我手里的那把刀,像是在害怕我会一刀杀了他。
可笑啊,这个畜生竟然还会怕死?
我把刀扔给他,收敛了一下笑容道,“你想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就用这把刀,割裂你自己的脖子,然后,我就告诉你,怎么样啊?”
他看着我,那个眼神像是恨不能直接冲上来杀了我,用目呲欲裂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怎么样?”我却只是很耐心的看着他,嘴角的笑容未减。
我太喜欢他这种恨不能杀了我的眼神了,因为这样我就知道,他在经历和我一样的仇恨。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从水中捡起那把小刀,二话没说割开了自己的脖子。
“告诉我,檀儿,檀儿她怎么样了?”
我听见他最后的声音,我看着他的血,丝丝缕缕的在水中,很快就染红了整个水池,他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
我突然想起我父王母后惨死的样子来,浑身是血,背负着屈辱和不甘,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齐军在他们日夜捍卫的故土上侵城掠地,烧杀抢夺,怀着不甘和愤恨,遥望着我的方向,不知我的安危,然后眼见白骨如山,血流成河,眼见自己的子民一个个成为齐军刀下冤魂,自己的血液一点点失去温度,眼界一点点黑下去,直到彻底没了意识,成为万千枯骨中并不起眼的两个。
他们最后闭眼的时候,该有多不甘,多愤恨,多心痛......
他如今这样,又算得了什么呢?这都只是他的报应,从他踏出背叛的第一步开始他就应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事实是他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他的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想到这,我又带上那个残忍的笑,轻声道,“最后啊,那个公主和她那个私生子孩子,一起被判了死刑,那个公主被五马分尸,她的孩子被做成了人彘,以儆效尤......”
听闻此言,他先是不肯相信,在水中疯狂挣扎,嘶吼着说不可能,他曾经的温文尔雅,如今被他自己亲自撕碎,他在水里的挣扎,只像是困兽之斗,哪里还有当年一丝一毫的气度风华。
血,随着他激烈挣扎的动作,蔓延的越来越快,整池子的水很快都变得像血一样红。
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听着他在我身后,声音渐渐微弱,直至回归一片静寂。
我神色未变,走出了地下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