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

（十）亡国

“但是君父临朝后，蜀国的一切都变了。百姓生如蝼蚁般被生杀予夺，忠臣死，美君亡，奸人做殿堂，贤人被流放……

作为一只狐妖，我不知如何救国，只能化作民间医师，为饱受流疫的百姓治疗。

但当我认识到作为太子的你后，相处下来，我觉得蜀朝尚有希望。也是因为遇见你，我慢慢了解到什么是人类口中的爱。

我想为你亮灯，凭借着狐妖超乎常人的能力，暗杀了许多乱臣贼子，并在九子夺嫡之际替你扫清障碍，辅佐你顺利走过了一场场凶险的皇室之争，我真的，很荣幸。”

“可是先帝犯下的过错实在太多太多，你还是个少年，却被迫卷入污浊，多少恶人的眼睛盯着你，我都清楚。‘狐中有赤族，性慧智。其梦玄妙，可预未来。’那天晚上，我预见了蜀朝注定的灭亡，我不能改变也无法改变，但当我预见一切罪责都传到你身上时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一声巨雷响彻，我带着眼泪惊醒，问你我们是不是还能走下去。

你却说：‘年少情深可以走到白头到老。’

于是我便决心，以我为妖妃为你最后的挡箭牌昭告天下，我才是灭国罪人，是我祸乱朝纲迷惑皇帝和太子，红颜祸水由我来当。

我知道很多贼人想暗杀我，可是我毕竟只是一只狐妖，预知能力也有限，并不能保护好自己。而我若当众死去，则能是昭告天下最好的机会。”

“太子殿下，不哭。”

信的最后一句话是：“117岁的祁流朱在等17岁的钟离安，十里红妆。狐妖也可以爱自己的国，保护所爱的人。”

钟离安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化作深渊，将他拉入无边无际的地狱。

剩下的，则是漫长的痛苦。他将是一个人了，一个人。

家国版图在一日之内变更，天下也在一日之内易主。“蜀”字样的旗帜倾倒，取而代之的是“宋”字。百姓们倒无所谓，只是应声附和，兴与亡，他们都苦。秦淮河边犹唱后庭花，商女依旧浓妆艳抹，贵族的少男少女依旧在风花雪月下饮酒赋诗，大臣们虽然变了很多，但是新的大臣也依旧在下棋。不过是朝代变了而已。

钟离安呢？

逃亡，还是逃亡。

春天，江南花瓣纷飞如雨，他是阶下囚；夏天，兰陵绿树碧青如玉，他沦流放者；秋天，中原枫叶凋零如扇，他入辛者库；冬天，西境风沙狂卷如蛇，他作戍边人……

他始终一个人。

他没有家，但他也没那么快老死。

历史上多了一个注脚：后蜀皇帝宠幸妖妃，不理朝政，暴政暴治。罪人主要是那个妖妃，皇帝是先帝还是新帝他们不在意，只是那妖狐红颜祸水，罪该万死。

这成了闲暇之徒饭后的谈资。后世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没有人知道真相，也没有人在意真相。

只知道后来，新帝回到了覆陇城，那时他不到四十岁，看到一个歪脖子树，便拿了绳索挂了上去，自缢之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