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白玲轩墓前的野菊再一次枯萎时，白玥将一件绣着驱魔纹的斗篷披在白念肩头。

十八岁的白念望着远处被朝霞染红的山峦，在晨风中微微颤动：“姐，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去吧。”白玥将晒干的药草塞进行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她的金发，“记得每月给我写信。”

圣魔大陆的风裹挟着硝烟与花香。

白念并没有走出多远，但她见到了月光织就的绸缎，在矮人矿洞抚摸过地火淬炼的玄铁。

每当月圆之夜，她总会在给姐姐的信笺里夹片新发现的药草，直到某个夜里接到姐姐和一名叫龙星宇的男人的婚柬。

圣城钟楼飘着白金旗帜，白念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挺遗憾没能及时赶回家参加姐姐的婚礼，但在看到白玥的那一刻所有的风尘都烟消云散。

她看见姐姐微隆的小腹在貂绒披风下若隐若现，嘴角的笑意比当年哄她喝药时还要温柔三分。

……

“魔神皇陛下要见你”

战场的硝烟早已弥漫天际，龙星宇率领的猎魔团奔赴前线那日，白念握着姐姐的手，分明感到掌心血脉的震颤。此刻望着城墙外翻涌的黑雾，她这才惊觉，枫秀的目光竟穿透重重结界，锁定了白玥。

“姐姐...”白念攥紧对方袖口，指尖传来的温度却比城墙的青砖更凉。白玥垂眸轻笑，染着朱砂的指尖拂过她发顶，动作像极了幼时哄她服药的模样——只是这次，安抚的力道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夜幕吞没最后一丝天光时，白玥将未写完的信笺投入火盆，带着白念悄然穿过密道。

马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白念望着姐姐被月光勾勒出的轮廓，貂绒披风下隆起的弧度在阴影里时隐时现。

她数着车轮转动的声响，最终将所有疑问咽回喉咙。

奥丁镇的春雨裹挟着铁锈与血腥，接生婆粗粝的手掌将啼哭的婴孩塞进白念怀中。

襁褓里细嫩的小手突然抓住她的衣襟，白念恍惚看见白玲轩临终前的苍白面容，喉间泛起酸涩：“这个孩子...”

“他叫龙皓晨。”白玥挣扎着支起身子，苍白如纸的指尖轻轻触碰婴儿胎发，烛火在她眼下投出青黑的阴影，“母亲用禁术换血又如何...魔神的血脉就像暗夜中的磷火，迟早会显现。”

窗外惊雷炸响，白念握住姐姐逐渐发凉的手：“所以你连夜逃离圣城？”

白玥望向窗外雨幕，目光穿过重重黑暗，仿佛看见遥远的未来：“我只求他能在阳光下平安长大。”

龙皓晨四岁那年的立夏，白念用晨露给他串了第一条项链。

孩子趴在溪边石头上，看小姨指尖的绿光将水珠凝成晶石，忽然伸手去抓晃动的光斑：“小姨是仙女变的吗？”

正在晾晒药草的白玥手一抖，藤编簸箕里的甘菊撒了满地。她望着妹妹被阳光穿透的淡金色睫毛，恍惚想起母亲临终前那句“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生活”。

“是精灵哦。”白念把串好的水晶项链戴在孩子颈间，“精灵都住在美丽的花园里。”

龙皓晨：“那我也要当精灵！”

说完，他扑腾着跳进浅滩，溅起的水花惊走了正在啄食的翠鸟。

白念慌忙去捞湿漉漉的小团子，发间铃兰花环却被溪流卷走，顺着旋涡漂向远处的芦苇荡。

“唉，你们两个……”白玥提着竹篮追到岸边时，正看见妹妹用治愈术催开满河床的睡莲。

龙皓晨光着脚坐在最大的莲叶上，抓着莲蓬眼神发光地看着白念，白念的金发上缠着七八条银色小鱼，在阳光下闪成流动的银河。

烛光摇曳的窗前，龙皓晨趴在白念膝头睡着了，口水晕开了墨迹里的当归图案。

姐妹俩举着烛台追到院子里，惊得老槐树上的猫头鹰扑棱棱飞走，龙皓晨抱着半块绿豆糕在石桌上笑出豁牙。

龙皓晨七岁生辰那日，偷喝了白念藏在地窖里的清酒。白念和白玥找到他时，小孩正抱着酒坛坐在谷堆上，脸蛋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小姨，你看！”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草垛间飞舞的流萤，“星星掉下来变成萤火虫了！”

白念跃上谷堆拉他，却被孩子扯着衣袖跌进松软的干草里。

龙皓晨滚烫的小手摸上她冰凉的尖耳：“小姨，精灵的耳朵会开花吗？”说着打了个酒嗝，带着青梅甜味的气息喷在她颈间。

当白玥举着灯笼寻来时，两个人躺在花丛中，白念正用灵力把蒲公英种子捏成小精灵的模样。

龙皓晨咯咯笑着去抓那些光点，结果被突然绽放的昙花喷了满脸花粉。

"你们……"白玥无奈将两人带回屋里，龙皓晨吐了半夜，白念蹲在旁边用治愈术给他缓解头痛，结果灵力失控让孩子的头发长到了三尺长。

次日清晨，白念一醒来就看见白玥沉着脸给儿子剪头发，碎发里还缠着几片昙花瓣。

骑士学院初试放榜那日，龙皓晨的佩剑在晨雾中泛着冷光。

白念将连夜绣好的香囊系在他腰间，指尖突然被少年握住。曾经肉乎乎的小手如今布满剑茧，温暖得让她想起破壳那日贴在蛋壳上的掌心。

"小姨的手还是这么凉。"龙皓晨低头看她发间永不凋零的铃兰，"等我当上圣骑士，就把培元液给你补身体。"

白玥在门槛外轻咳一声，樟木箱里的铜币叮当作响。是白念这些年采药换的钱，边缘都被白玥用红绳细细缠过防磨损。

龙皓晨把自己关在房里刻了三天木雕——尖耳朵上歪歪扭扭的金漆是他偷用白玥的胭脂调的。

马车驶过村口老槐树时，白念突然听见龙皓晨在喊什么。

掀开车帘回望，少年追着车辙疯跑，束发的缎带散在风里像条受伤的小蛇。他怀里的雏鹰扑棱着翅膀，那是他们上周从陷阱里救下的。

"停车！"白念抱着药箱跳下去。龙皓晨一头撞进她怀里，汗水浸透了粗麻衣襟。雏鹰趁机挣脱束缚，在他们头顶盘旋三圈后冲上云霄。

"它会替我和妈妈照顾小姨。"少年把木雕小像塞进她手心，转身跑进扬尘里。

白念站在小路上直到暮色四合，掌心的木纹浸透了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