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伊甸之乡的雾是乳白色的，像天神打翻的羊奶罐。白念跳下运草料的牛车时，蒲公英绒絮粘了满身。村口石碑爬满青苔，隐约可见"摇篮"二字，裂缝里挤着几株妖异的紫色地衣。

“姑娘打哪来啊？”浣衣妇人手中的木槌"咚"地砸进溪水。未等回答，山坡突然传来哭喊。放羊娃被毒藤缠住脚踝，小腿肿得像发酵过头的面团。

翠色灵力自指尖涌出，毒藤如见火的雪般消融。妇人湿漉漉的手抓住白念腕子：“神医！神医啊！”力道大得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红痕。

当晚祠堂摆了十二桌宴席。醉醺醺的猎户非要表演生吞火炭，结果烧坏了嗓子。白念用灵力治愈他时，屋檐下的红灯笼突然无风自动。村长将东头空屋钥匙塞给她，陶土烟斗在火光中泛着油光：“白姑娘是上天赐的福星。”

最初三个月确如桃源。清晨采药总能遇见送野果的孩童，午后看诊时窗台摆满新摘的雏菊。直到那日她在后山撞见被铁链锁着的疯妇——那女人膝盖以下全是溃烂的伤口，嘴里反复念叨“外乡人都是灾星”。

“去年误入毒瘴落下的病根。”村长夺过药篮的手青筋暴起，“白姑娘莫要靠近这里。”

渐渐地，求诊的人开始在天亮前叩门。蒙面村民身上带着地窖的霉味，有个壮汉胳膊上还残留着抓挠的紫痕。

铃兰花苞待开，白念正踮脚去够树梢的银叶草。金色长发扫过新裁的棉布裙，发间野雏菊沾了雾气，在阳光下闪着碎钻般的光。这是她离开白玥的不知多少年了，不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了，晨晨现在应该也是独当一面的小大人了。

“姐姐说的没错，外面的风都是暖的。”

她将新采的药草分门别类摆进藤筐，尖耳因愉悦微微颤动。不远处放羊娃的哭声惊飞了林雀，白念提起裙摆奔过去，看见男孩脚踝缠着条暗紫色的荆棘。

“别怕。”她蹲下身，指尖泛起翡翠色光晕，“怎么这么不小心。”

荆棘在灵力中化作荧光消散，男孩肿胀的小腿恢复如初，连昨日擦破的旧伤都结了痂。孩子破涕为笑，从怀里掏出个压扁的野莓塞给她，果香混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谢谢你，小念姐姐。”

暮色染红溪水时，猎户背着昏迷的同伴闯进小院。那人肩头伤口泛着黑气，白念甚至没问缘由便催动灵力。当腐肉重新长出粉嫩新肤时，猎户颤抖着卸下腰间鹿腿：“白姑娘是活菩萨啊！”

她摆手推辞，鹿肉却已在灶台煨出香气。夜里捧着热汤坐在门槛，看萤火虫绕着晾晒的药材飞舞。

渐渐地，村东木屋成了最热闹的去处。咳嗽的老妪捧着鸡蛋来求诊，顽童举着擦伤的手指要"仙术"，连难产的母羊都被抬到院中。白念总笑着应下，治愈术催开满院铃兰，却不知晓自己转身后，村民们望着她露出的贪婪目光。

晨露未晞时，之前脚受伤的小孩赤着脚冲进小院。他脏兮兮的掌心托着片阔叶，叶上躺着三颗沾满泥星的野莓，最大那颗还粘着根金灿灿的鸟羽。

“小念姐姐前些天治好了我的脚！”孩子踮脚将“贡品”放在窗台，沾着草汁的衣袖扫落几瓣铃兰，“我今早能站起来跑跳啦！”

白念低头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发现阿满门牙缺了颗豁口，笑起来像偷喝了蜜的山雀。孩子突然神秘兮兮地扯她裙角，从怀里掏出个歪扭的草编指环：“后山摘药草要戴这个，毒藤就不敢咬人啦！”

日头爬上树梢时，猎户家的小女儿抱来只瘸腿布偶。兔子耳朵用麻线歪歪扭扭缝着"白"字，棉花从破洞冒出头。“妈妈说神仙不用睡觉，”五岁女童认真地将玩偶塞进白念怀里，“”但小兔子可以陪你守夜呀。”

最顽皮的铁匠儿子总在黄昏探头。他兜着满满当当的碎石块，说是在溪边挑了整日：“会发光的！晚上搁在枕头边，姐姐就不怕黑。”那些灰扑扑的石头在月光下确实泛着微光，像撒了把星子。

白念不知道，阿满为采最大的野莓被荆棘划破膝盖；女童熬了三夜才缝完兔耳朵；铁匠家小子翻遍十里河滩才寻到含磷的碎石。孩子们藏起伤口与疲惫，只把最甜的果、最亮的星捧到神明跟前——在他们澄澈的瞳孔里，救死扶伤的白衣姐姐，合该被世间所有美好簇拥。

不知道是家长默许还是小孩们贪玩，白念的村东木屋除了来“求药”的病人外，时常光顾的便是些孩子。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一位“不速之客”打破了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