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魔气突然卷起整片榕树林的晨露，精准注入每头幼鹿体内。白念惊讶转头，看见阿宝别过脸冷笑："本殿只是嫌吵。"

当最后一头幼鹿蹦跳着没入丛林，白念突然伸手触碰他发尾："你这里沾了露水。"

阿宝本能地后退，后腰却抵上树干。少女的指尖温暖柔软，带着龙胆草的清苦，抚过他编着紫晶的发辫。

魔气在掌心凝聚成刃，却迟迟未能挥出。

"为什么发抖？"白念歪头凑近，"冷吗？"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萤火虫，能闻到她颈间混着药香的体息，能感受到精灵本源与逆天魔龙族魔核产生的微妙震颤。阿宝突然意识到，自从复明后，他再也没用魔气感知过这个世界。

"白念。"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尾音带着危险的颤意，"你知道我是谁。"

不是疑问。

少女包扎手腕的动作顿了顿，月光流淌在她微颤的睫毛上："魔族的高层？应该是魔神皇最锋利的刀。"她仰起脸，笑容却比月光更破碎，"也是...我这辈子救过最麻烦的伤患。"

阿宝的瞳孔骤然收缩。魔气化作牢笼将两人笼罩，尾刃抵住她心口："你早就知道？"

"从见到逆鳞那刻就猜到了。"白念握住他的尾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但我的治愈术认不出立场，它只想救重伤的生命。"

尾刃突然软化，阿宝掐住她下巴："不怕我杀你？"

"你会吗？"她将染血的手按在他心口，"这里的毒，我还没清完呢。没有我，你就会死，所以你不能杀我……"

……

第七日

檐角萤火将熄未熄。白念将晒干的药草扎成束，腕间突然缠上暗紫魔气。阿宝目光扫过药架，魔气震落装粉尘的玻璃瓶。

"本殿的眼睛，"他抬手接住坠落的药瓶，"今晨能视物了。"

白念指尖的草茎应声折断。她早注意到魔族太子三日来异常的沉默——那人不再用魔气搅乱她，却在每个黄昏精准接住她失手滑落的药杵。

"西崖的雾该散了。"她将新制的止血散推过桌沿，"日出时瘴气最..."

尾音被魔气凝成的冰晶截断。

阿宝突然扣住她手腕，逆鳞在脉搏处烙下暗紫纹路："追魂印。"

松开时藤镯完好如初，唯有肌肤下浮着鳞片状的光痕

山风撞开木门，卷走未尽的话语。白念低头整理药囊，里面装着双份的止血草——自三日前发现他偷偷用魔气修补结界裂痕，她便知这场疗愈早该终结。

阿宝的披风掠过药田时，惊起藏匿许久的青鸟。白念追到崖边，正看见他撕裂结界的姿态。魔气漩涡中翻涌的并非暴戾，而是簌簌坠落的月光苔，那些本该在魔界绝迹的灵植，此刻温柔地覆满她足边裂缝。

"喂。"她抛去缠着金线的药囊，"疼得厉害时..."

魔气将药囊绞成齑粉，紫晶般的逆鳞却坠入她掌心。白念接住时被烫得轻颤，鳞片残留的温度像极了他总在深夜煨热的药炉。

结界愈合的嗡鸣惊散满山萤火。白念望着掌心逆鳞，突然想起七日前他假装目盲打翻药罐，魔气却悄悄扶正了所有瓷瓶。腕间追魂印传来细密刺痛，云海彼端的龙吟震落她发间枯萎的铃兰。

药田里新栽的月光苔开始卷边，她将逆鳞埋进苔藓丛。

自从离开姐姐后，第一次，有人在暴雨夜用魔龙翼挡住山间的落雨，有人嫌弃她煮的药粥却喝得见底，有人分明早能视物却假装摸索她包扎的手法。

晨雾吞没山崖时，白念抚过追魂印轻笑。

再见了，这个仅仅相处了几天的朋友。

……

早霜还未从铃兰花瓣上滚落，白念就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金发蓬乱地垂在腰间，发梢还沾着昨夜捣药时留下的粉尘。门外站着七岁的孩子，羊角辫歪斜地耷拉着，裙角沾满泥浆。

白念认出她来，是之前母亲生产大出血，哭着来求她的孩子。

"溪边的鹿群..."小女孩抽泣着揪住她衣袖，"全都倒在地上抽搐..."

白念的心猛地揪紧。阿宝还没离开时，她就和他一起去救治过鹿群，怎么会……

但来不及多想，她抄起药箱冲进晨雾，全然没注意艾琳始终落后半步，将袖口攥出深深的褶皱。

穿过冷杉林时，白念忽然停住脚步……

太安静了！

没有幼鹿轻快的蹄声，没有松鼠啃食松果的脆响，只有晨雾在枯枝间流淌的簌簌声。

小女孩的呼吸声在背后忽重忽轻，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就在前面..."小女孩指向雾气最浓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拨开最后一丛荆棘的刹那，白念的药箱轰然坠地。十三根黑曜石柱拔地而起，构成环形祭坛，每根石柱缠绕的荆棘锁链浸着幽绿毒液——那是她上月教村民炮制的药剂。

"等你许久了。"族长从石柱阴影中走出，枯槁的手指抚过祭坛上蠕动的血色符文。

白念倒退着撞上人墙。曾经被她治好转的猎户举起长矛，矛尖的麻痹毒泛着熟悉的光——那是她亲自教他们调配的剂量

"为什么……"她的声音比晨雾更轻。

瘸腿的老铁匠拖着铁锤上前，这个曾被她从腐毒中救回的人，眼中跳动着猩红的光："把你的灵魂分给大家，伊甸乡就能永绝病痛！"

"分？"白念突然笑出声，金发在晨风中散成光的碎片，"用咒术撕碎我的灵力，践踏我的灵魂，这叫分？"

族长权杖重重顿地，祭坛边缘的紫晶阵泛起幽光："若非之前那个魔族存在，我们本可再早一些得到这一切！"

"与他无关！"白念厉声打断，腕间追魂印突然发烫。她终于看清紫晶阵的纹路——那是专门克制魔气的噬魂石。

锁链破空抽来的瞬间，她旋身躲过要害，荆棘擦过手臂的刺痛却让她瞳孔骤缩。麻痹毒素渗入血管时，她突然想起昨夜有人送来的野莓汤里那丝苦味……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谋划好的，一切都是骗局

只有自己还像个傻子一样期待着和大家和睦相处，沉溺在根本不存在的乌托邦里……阿宝说的没错，被人捅了一刀都不知道！

四个壮汉扑上来时，白念撞翻了装着月光苔的竹篓。淡蓝荧光在厮打中漫天飞舞，精灵之血溅上黑曜石的刹那，石柱竟发出活物般的嘶鸣。

"还在犹豫什么！快上啊！"族长突然暴喝。

小女孩被推搡到祭坛边缘，怀中抱着镶月光石的匕首——那是白念去年刻给她的生辰礼，刀鞘上还刻着美好祝愿的精灵符文。

"刺进去，"族长掐住小女孩的后颈，"否则你弟弟会死！"

襁褓中的婴儿被高高举起，脖颈上的驱邪草绳渗出黑血。白念的瞳孔猛地收缩——草绳里编着噬魂紫晶的碎末。

"不要..…"小女孩的眼泪砸在刀柄上，"白念姐姐治好了我的病..…我做不到…"

小女孩大哭着甩开刀，保住族长的腿声嘶力竭地喊道："族长爷爷，我们放过她好不好，不要杀她！"

那人冷哼了一声，几个大人将小女孩连拖带拽拉了回去，"族长"暗暗庆幸没把全村的小孩儿放出来，不然场面得乱成什么样

既然下不去手，那他就亲自来，想着，他捡起地上的刀……

刀尖抵住心口的瞬间，追魂印爆发的紫光吞没了祭坛。

"你们连孩子都折磨..."白念嘶吼着扯断缠在腕上的锁链。被毒素侵蚀的灵力化作金针，暴雨般刺向噬魂石阵，"你们算什么东西！"

老铁匠突然跪地哀嚎，眼中红光消退："我的腿...我的腿不受控制了！"

村民们接二连三扔掉武器，惊恐地抓挠胸口。族长慌忙举起权杖，却见权杖顶端的黑宝石正在龟裂

"快杀了她！"权杖尖端凝聚黑芒。

白念突然撤去防护，任由黑光洞穿左肩。她踉跄着扑向祭坛边缘，染血的手掌按上紫晶阵。精灵之血与噬魂石剧烈反应，炸开的冲击波将襁褓震向半空。

"接住！"她耗尽最后灵力凝成光毯，婴儿稳稳落入小女孩怀中。

黑曜石柱崩塌的轰鸣中，白念仰面倒在祭坛废墟上。追魂印在她腕间疯狂发烫，仿佛要将灵魂烙穿。她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忽然想起阿宝离开那日，晨光也是这般刺眼。

"为什么..."小女孩抱着弟弟跪在她身边抽泣，"他们说这样爹娘就不会再生病..."

白念抬手拭去女孩的泪，指尖金光已如风中残烛："有些病...咳咳...治不了...就像这群人…"

噬魂紫晶的碎屑漫天飘洒，像一场颠倒的雪。村民呆望着染血的双手，族长蜷缩在废墟里，权杖正蚕食他最后的生命。

当第一片雪花落在白念睫毛上时，虚空突然撕裂。逆天魔龙的威压震碎残存的黑曜石，玄甲裹挟着千里冰霜的气息将她卷入怀中。

"撑住..."阿宝的尾刃割开缠在她颈间的锁链，紫瞳中翻涌着暴怒与恐惧，"才多久不见，搞成这幅样子！"

白念想笑，鲜血却呛住了呼吸。他的怀抱冷得像雪山之巅的玄冰，腕间追魂印的温度却烫得灼人。

但黑暗来得太快，快过他说出口的那句"别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