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雪沫,依旧在苍澜王宫冰冷的高墙间肆虐,发出永无止息的呜咽。
偏殿沉重的大门,在沉寂数日后,被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猛地推开。
没有事先的通传,没有卑微的叩问。几名身着苍澜宫廷禁卫制式玄黑镶银边劲装的侍卫,步履沉稳有力,无声地踏入这死寂的殿宇。
为首一名面容冷峻、肩章带星的侍卫长目光锐利地扫过空旷冰冷的殿堂,最后落在窗边那个单薄得几乎要被阴影吞噬的身影上。
“奉太子殿下谕令,请公主殿下移驾星辉殿。”
白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她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幽深的眼眸里,没有预想中的惊喜或释然,只有更深的茫然和一丝近乎死寂的警惕。
移驾?星辉殿?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比持续不断的苛待更让她心惊。那位太子殿下……终于想起还有她这个“祭品”了吗?是福?是祸?还是另一种形式禁锢的开始?
她没有询问,也没有抗拒。如同在翎毓深宫无数次面对突如其来的旨意一样,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
她们被护送着,穿过依旧悬挂着素白麻布、气氛压抑肃穆的宫道。
踏入殿内,一股混合着松木燃烧和淡淡熏香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白念骨缝里积攒的寒意。
殿内空间开阔,高耸的穹顶绘着深邃的星空壁画,巨大的壁炉里燃烧着上好的银炭,发出令人安心的噼啪声。
陈设虽不奢华至极,但一应俱全,从厚重的织锦地毯到雕花的胡桃木家具,都透着沉稳的贵族气息。
空气清新,没有一丝霉味,只有淡淡的、属于新居的木头和织物的味道。
与翎毓冷宫的绝望死寂相比,这里简直是天堂。然而,这“天堂”对白念而言,更像一个更大、更华丽的未知牢笼。她站在温暖明亮的大厅中央,看着那些陌生的、光洁的器物,只觉得手足无措
“公主殿下,”那名侍卫长再次开口,语气公事公办,毫无波澜,“太子殿下有令,因国丧及登基大典在即,诸事繁忙,殿下暂无法亲至。然册封在即,宫廷礼仪不可废弛。特命大祭司阁下安排教习,望公主殿下潜心修习,早日熟悉我苍澜宫规。”
册封……礼仪……教习……
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石块,砸在白念本就惶惑的心上。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低声道:“白念……遵命。”
侍卫长完成了使命,利落地行礼告退。殿内只剩下白念、霜儿和几名被匆匆指派来的、同样带着几分好奇与谨慎神色的新侍女
温暖的环境并未带来丝毫放松,巨大的未知和即将到来的“教导”,如同新的枷锁,沉沉地压了下来。
繁忙
这是阿宝登基前最真实的写照。
哪怕有龙皓晨和圣采儿的帮忙,但老国王骤然崩逝留下的权力真空,堆积如山的国事,登基大典的繁琐筹备,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
每一项都像无形的巨手,挤压着他每一寸时间和精力。他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墨水和浓咖啡的气息,疲惫如同刻入骨髓的烙印。
将白念从偏殿迁出,安置在星辉殿,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基于政治考量的、冰冷的步骤。
册封王后的决定早已做出,那么她就必须待在一个至少表面上符合身份的地方。至于她的感受?她的处境?在浩如烟海的国事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个即将被推上风口浪尖的女子,是否能承受那份“殊荣”。
“礼仪教习?”阿宝从一份边境军报上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恭敬侍立的内侍总管,反应慢了半拍,“哦……对。交给大祭司安排。务必……让她尽快熟悉。”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说完便又埋首于文件之中,仿佛那只是一个需要签发的普通指令。
大祭司窈祝接到这个任务时,正被登基大典繁复的祭祀流程和星象占卜弄得焦头烂额。
她年纪轻轻,银白色的长发如同月华流淌,容颜精致得不似凡人,湛蓝的眼眸深处却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沉静。
她看着太子手谕上关于教导未来王后礼仪的要求,秀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新的命令下达让她捏了捏拳头,恨不得冲出去给阿宝一拳。
“稹聿。”她清冷的声音在堆满古老卷轴和星象仪的神殿偏厅响起。
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刻从阴影中走出,如同最忠诚的影子。
他穿着祭司学徒的素白长袍,银线滚边,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优美轮廓。墨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堪称完美的俊朗脸庞。
“师父。”稹聿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
“星辉殿,公主礼仪教习的事,交给你了。”窈祝揉了揉眉心,将太子的手谕递过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登基大典在即,我分身乏术。她身份特殊,务必耐心些。”
稹聿双手接过手谕,指尖不经意地擦过窈祝微凉的指尖,他心头微颤,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弟子遵命。定不负师父所托。”
当稹聿踏着午后清冷的日光,第一次出现在星辉殿时,整个殿宇似乎都明亮了几分。他身姿挺拔,步履从容,素白的长袍纤尘不染,如同降临凡尘的神使。俊美的容颜和周身那股清冷禁欲的气息,让几个年轻侍女瞬间红了脸,偷偷交换着惊艳的眼神。
白念早已接到通知,安静地等在偏厅。她换上了一件质地稍好但仍显素净的深蓝色宫装,长发简单挽起,露出细瘦的脖颈。看到稹聿进来,她认得他这身衣服,是地位崇高的祭司学徒身份的象征。
“稹聿奉大祭司阁下之命,前来教导公主殿下苍澜宫廷礼仪。”
稹聿的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他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目光平静地落在白念低垂的发顶。
他心中快速评估着:苍白,瘦弱,毫无一国公主应有的气度风范,甚至不如王都一些受过良好教育的贵族小姐。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为苍澜的王后?一丝疑虑和隐隐的头疼在他心底升起。
“有劳……稹聿大人。”白念的声音细若蚊呐,轻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