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下）

这段时期的临安城，规模已然不小。城中街巷纵横交错，宛如一张巨大的蛛网。

今日，我与柏源并未深入探查太多地方。他一路提醒我，说城内妖气驳杂，暗流涌动，需得时刻提防。

于是到了深夜，我们便同住一间客房。柏源执意将床铺让给了我，自己则在角落里盘膝而坐，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始打坐修炼。

白日里的种种景象不断浮现于脑海，那股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如同粘稠的黑暗，将我层层包裹。

我紧攥着他给我的檀木佛珠，虽躺于床上，却无法入眠，只能偷偷睁开眼看向他。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皎洁的光辉洒满整个房间，连最细微之处都无所遁形。

我看见他端坐在窗边的位置，双眼微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仿若一尊不染尘埃的神祇。

他眉心那抹鲜红的朱砂印记，在清冷的月辉映衬下显得愈发醒目——神圣之余，却又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

我和这个世界的他相识不过一日，所知情报寥寥无几，而对于未来会发生什么，更是毫无头绪。

这临安城中的妖气，是否真的与我在未来看到的那些异象有所关联？为何未来的柏源会断言，唯有他能够解决这一切？这些问题如乱麻般缠绕在我的心头，令我愈发困惑难安。

楚天悦小法师。

我轻声喊他，就见他手指动了动，却没有睁眼。明明听见了我的声音，却不为所动……

楚天悦小法师，我睡不着，你可不可以陪我说说话？

我话音落下，他便睁开眼，眼底的金色光华流转。

捉妖师.柏源姑娘……想说什么？

楚天悦你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你修行除妖，应该有不少有趣的事情？

楚天悦我想听，你方便告诉我吗？

捉妖师.柏源当然可以……

他笑了笑，正要开口，神色却忽然一变，凌厉的眼神看向窗外。

楚天悦怎么了？

柏源无声地翻身下榻，抬手制止了我的发声意图，随后轻若鸿毛般落下窗台的竹帘。

刹那间，室内仿若被黑暗吞噬，唯有那过于皎洁的月光，倔强地自缝隙挤入，洒在冰凉的地面上。

下一刻，一道阴影不知从何方浮现，自下而上缓缓攀爬上竹帘，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月光彻底抹去。

就在这一瞬间，我忽然感到一阵压迫感涌上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悄然扼住了我的喉咙，又似整个人被抛入深不见底的水潭之中，动弹不得。

一种难以名状的湿冷感，如蛇般蜿蜒而至，顺着脊背一点点向上攀爬，带来令人战栗的寒意。窗外……有什么东西。它贴伏在竹帘之外，静默得像是黑夜的一部分，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胁感。

我能感觉到它正在思索，试图找到某种方式闯入这片空间。时间似乎凝滞了，每一秒都漫长得让人几近崩溃。

直到柏源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握住我的手，我才猛然惊觉自己早已浸透了冷汗。他的掌心温热而坚定，那种温度透过肌肤传递而来，一点一点驱散了我体内的寒意与恐惧。

我不知道那个东西究竟在窗外停留了多久。我的神经紧绷到极致，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当那道阴影终于悄无声息地消散时，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紧紧趴伏在柏源身上，连推开他的力气都丧失殆尽。只能勉强抬起头，用微弱的声音询问他——

楚天悦小法师，刚才那是什么？也是妖怪吗？

捉妖师.柏源嗯，它们正在找能吃的活人。

捉妖师.柏源小声一些，它们还没走远。

他抬手扬起一阵风，风轻轻拨开了窗帘的一角。于是我便看见明亮的月光下，两条比房屋还要大上许多的蛇，正在街道上游走着。它们没有实体，像是一道虚影，身后跟着许多形状扭曲的东西。我看了许久，才发现那是一条条飘在空中的，形状怪异的锦鲤。它们跟着大蛇，一路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柏源放下帘子看向我。

捉妖师.柏源它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姑娘，先休息吧。

捉妖师.柏源放心，有我在呢。

捉妖师.柏源我继续修炼，姑娘有事喊我便是。

他看起来相当淡定，都发生这种事了，想到的第一件事情竟然还是修炼。我觉得这样不行。

楚天悦我睡不着，要小法师陪我。

我摇摇头，抱紧他的胳膊。

楚天悦就今晚好不好？小法师陪我睡吧，我好害怕。

……其实我不是很怕，但是他越是表现的矜持克制，我就越是想要和他亲近。他不也没有拒绝吗？我听见他轻咳了一声，说了声“好”。于是我便往床里挪了挪，给他腾了个位置。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接着，淡淡的檀香味靠近身边，属于他的温度裹住了我。他离我只有一拳的距离，躺的规规矩矩。我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那个小说里勾引圣人的妖怪？我侧过头去看他，就见他迅速收回了目光。原来他刚才也在看我。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我又只好开始没话找话。

楚天悦小法师，刚才那些妖怪很厉害吗？

捉妖师.柏源嗯……还好，若是它们回来我也能对付，姑娘，不必害怕。

他顿了顿，又轻声开口。

捉妖师.柏源城中的妖气不是来自于这些小妖，我看见那些妖怪都走进了西湖，想来在西湖底下，应该还有只大药。

捉妖师.柏源明日我们再去西湖边看看。

捉妖师.柏源姑娘……今日先休息吧。

楚天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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