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

水链在腕间勒出淡蓝的印子，随水流轻轻震颤，却始终挣不开。月曦浮在结界边缘，看着外面游过的银鱼群——它们尾鳍扫过光纹时，能激起细碎的涟漪，而她指尖刚触到那层淡蓝，就被烫得缩回手。

水王子就坐在不远处的玉石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水纹，目光却像湖底的水草，悄无声息地缠在我身上。“第几次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冰，“这禁制是用我仙力所化，碰一次，疼一次，你偏要试。”

月曦没理他，只是盯着光纹外的水域。那里的水是活的，会随风浪起伏，会映着真正的月光，不像结界里的水，永远温吞，永远被圈在固定的范围里。

“外面有什么好？”他起身踏水而来，水蓝色的衣袍扫过水面，带起一串剔透的水珠，“曼多拉的暗影还没散，灵犀阁的仙子个个带着算计，你出去了，能活过三日？”

“死在外面，也比活在你这笼子里强。”月曦猛地转头看他，腕间的水链被拽得笔直，“至少死得心甘情愿，不像现在，连呼吸都要按着你的心意来！”

他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水链瞬间收紧，勒得仙脉突突直跳。“笼子？”他的声音发紧，眼底的偏执像被搅浑的湖水，“我用静水湖的灵脉为你温养仙根，用千年珍珠为你铺榻，甚至……甚至把灵犀阁的事都搁下，日日守着你，这在你眼里，就只是个笼子？”

“不然呢？”月曦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你做这些，不是因为我需要，是因为你想看着我待在这里，想让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温顺、听话，永远不会离开你视线。”

水链“哗啦”一声绷到极致，他拽着她往湖底沉，冰冷的湖水漫过胸口，带着窒息的压迫感。“是又怎样！”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失控，水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怒意与恐慌，“我就是要你待在这里！就是要你看着我！就是不能让你跑出去，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东西抢走！”

湖水灌进喉咙，月曦却反而笑了，呛得咳嗽起来：“所以你承认了？你不是护我，是怕失去你的所有物。”

他猛地松开手，月曦浮回水面，大口喘着气。他看着我，眼底的偏执一点点褪去，露出难以置信的茫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结界的光纹忽明忽暗，湖底的灵脉发出低低的嗡鸣，像是在为他的失态叹息。

“我……”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转身回到玉石榻，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颤。

腕间的水链松了些，却依旧没解开。月曦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静水湖好大，大到能装下整个仙境的倒影，却装不下两个仙子的心意。

可仙子的心是活的，不是能被水链锁住的物件。哪怕此刻被困在这方寸之地，那点想往外飞的念头，也会像湖底的气泡，一点点往上冒，直到冲破这层看似坚固的光纹。

水链的凉意顺着腕间蔓延，月曦望着他紧绷的背影，突然觉得这静水湖的寂静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窒息。

“你看，”月曦轻声开口，声音在水里荡开细小的波纹，“连你自己都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没回头，只是指尖在玉石榻上划出深深的水痕，灵脉的微光顺着纹路游走，像在宣泄无处安放的烦躁。“闭嘴。”他的声音很哑，带着点被戳破心思的恼羞成怒。

月曦却笑了，抬手抚过腕间的水链。那链子上的光纹不知何时淡了些，或许是他刚才失态时松了力道。“水王子，你困住的从来不是我。”月曦慢慢往他身边飘了飘，湖水托着我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是你自己。”

他猛地转头，眼底的茫然还没散去，又覆上一层怒意：“胡说！”

“我没有胡说。”月曦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三尺水域对峙，“你怕我离开，所以布下结界；怕我接触别人，所以锁着我；怕我不再需要你，所以用灵脉捆住我的仙力——你守着这静水湖，守着我，其实是在守着你自己的恐惧，不是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要害。结界的光纹突然剧烈闪烁，湖底的灵脉发出尖锐的嗡鸣，连水域都开始微微震颤。他攥紧拳，指节泛白，周身的水灵力翻涌着，却不知该落向何处。

“我没有恐惧……”他的声音发颤，像是在说服自己，“我只是……只是想护着你……”

“真正的护着，是让人有勇气面对风雨，而不是把人藏在温室里，连阳光都怕晒坏了。”我看着他眼底的挣扎，忽然软了语气，“你还记得吗？刚把我带回静水湖时，你说这里的水最干净，能洗去一切尘埃。可现在，这水却成了困住我的泥沼。”

他愣住了，眼底的怒意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抬手，指尖落在我腕间的水链上，灵力微动，那道缠了三个月的链子“哗啦”一声散成细流，融进湖里。

“你……”月曦有些意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那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片微凉的触感。

“我带你去看外面的雪。”他突然说，声音低得像叹息，“不是用灵力造的那种。”

月曦怔怔地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了偏执，也没有了怒意，只剩下一片澄澈的疲惫，像暴雨过后的静水湖，终于露出了底。

结界的光纹在他身后缓缓褪去，露出外面真实的天空——原来不知不觉间，外面已经飘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湖面上，瞬间融成水珠，泛起细碎的涟漪。

他转身往湖岸走，脚步有些慢，却很稳。走到岸边时，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眼底带着点不确定的期待：“来吗？”

月曦望着那片飘雪的天空，又看了看他伸出的手——那只曾攥紧水链的手，此刻正静静等着我。

仙子的自由，从来不是谁给的。但当禁锢的枷锁自己松开时，或许……可以试着向前走一步。

月曦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湖水的凉意与他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像一场迟来的和解。

雪还在下，落在她们的发间，带着真实的寒意，也带着一丝……重新开始的可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