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发间,带着细碎的凉意。水王子的手很稳,掌心的温度透过相握的指尖传来,比静水湖的灵脉更让人安心。月曦与他并肩站在湖岸,看着雪花大片大片坠入湖面,融成一圈圈浅淡的涟漪,不像结界里那些被灵力催开的光影,每一片都带着真实的重量。
“以前总觉得,雪该是安静的。”他忽然开口,目光落在远处被雪覆盖的树梢上,“原来落在外面,是会发出声音的。”
月曦侧头看他,水蓝色的发丝上沾着雪花,竟柔和了他平日里清冷的轮廓。“你以前没见过真的雪?”
“静水湖的结界常年恒温,落不进雪。”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月曦的手背,“以前觉得没必要看,反正……什么都能用法力造出来。”
“造出来的,和真实的终究不一样。”月曦挣开他的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留下一点湿痕,“就像你用灵脉养出的光,再亮也照不进心里。”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月曦掌心的水痕,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懊恼,又像是释然。一阵风卷着雪沫吹过来,月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他立刻抬手召出一道水幕,挡住了寒风——这次的水幕很薄,像层透明的纱,既能挡风,又不遮挡视线。
“你看,”月曦笑着指了指水幕外的雪,“这样就很好。”
他的指尖在水幕上轻轻一点,那层纱状的水幕便化作无数细小的水珠,随着雪花一起飘落,像场温柔的雨。“以前总怕你受一点伤,”他声音很轻,带着点自嘲,“现在才明白,连风雪都是该经历的。”
他们沿着湖岸慢慢走,雪地上留下两串浅浅的脚印。他没再提结界,也没说那些“不准离开”的话,只是偶尔在月曦靠近结冰的湖面时,会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在她仰头看雪时,会抬手拂去她肩头积得太厚的雪。
走到森林边缘时,几只小仙子举着冰凌做的小伞跑过,看见他们,怯生生地停下脚步,又很快笑着跑开,银铃般的笑声在雪地里荡开很远。
“她们不怕你吗?”月曦想起以前听别的仙子说,水王子总是独来独往,周身的寒气能冻住方圆十里的花草。
“以前……不太爱笑。”他低头看月曦,眼底的水蓝色里映着漫天飞雪,竟漾起一丝浅淡的暖意,“或许以后,可以试试。”
雪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淡淡的光。水王子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月曦,掌心凝聚起一道柔和的水纹,慢慢浮到她腕间,化作一枚极细的手环,蓝得像他眼眸的颜色。
“这不是锁链,”他解释道,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手环,“是灵犀,你若想回来,或遇到危险,它会告诉我。”
月曦看着腕间的水环,没有冰冷的束缚感,反而带着点温暖的呼应,像有根无形的线,轻轻系在他们之间,却不勒人。
“好。”月曦点了点头,抬手抚过那枚水环,“那我去前面看看,听说森林深处有会发光的雪灵芝。”
他没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月曦往后退了几步,又往前跑了几步,像在确认什么。“去吧,”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天黑前,我在湖边等你。”
月曦转身跑进森林,雪落在脚下发出“咯吱”的轻响,腕间的水环微微发烫,像在应和着他的目光。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
原来真正的自由,从来不是逃离谁的视线,而是哪怕隔着距离,也知道有人在等你回去。而那个曾经用禁锢表达在意的水王子,终于学会了用放手,来证明他的温柔。
湖岸边,水王子望着她跑进森林的背影,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这一次,他没有用灵力阻止它融化,只是看着那点湿痕在掌心慢慢消失,像在迎接一个全新的开始。
镜光在雪地里织成密不透风的网,月曦的衣袂被镜中穿出的冷风掀起,贴在冰凉的镜壁上。曼多拉的身影在无数面镜子里晃荡,权杖轻点,镜面上便浮现出她仙脉流转的纹路,像幅被剖开的图。
“四季公主。”曼多拉的声音裹着镜鸣传来,“借三成给我,本女王保你此后无忧。否则——”她权杖一沉,镜中突然伸出数道银亮的镜丝,擦着月曦的脖颈掠过,带起刺骨的寒意,“这些镜丝会顺着你的仙脉爬,抽走你所有灵力,让你变成块连光都发不出的石头。”
月曦攥紧拳,腕间的水环烫得灼人——水王子的气息就在镜阵外,可曼多拉的镜丝已缠上她的手腕,冰冷的触感正往仙脉里钻。她猛地想起水王子曾教她的禁术:以沉睡为锁,将仙脉与灵核死死封在体内,纵是大罗金仙也休想夺走半分,代价是陷入无期限的沉睡。
“我的仙力,不借。”她的声音很轻,指尖却在掌心结成封印印诀。金色的光纹从心脉处炸开,瞬间将那些镜丝烧成飞灰,镜壁在光纹中发出碎裂的脆响。
“自我封印?你要睡过去?”曼多拉的声音陡然拔高,镜阵剧烈震颤,无数镜光如箭般射向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可能永远都醒不来!水王子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的沉睡吗?”
月曦没应声,只是将印诀狠狠按向灵核。金色光纹如潮水般漫过四肢,在她周身凝成半透明的茧,将所有镜光挡在三尺之外。封印的反噬让她喉头发甜,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但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仙力正在被牢牢锁进灵核深处——那是她最后的防线,谁也夺不走。
“阿月”
水蓝色的仙力劈开镜阵时,水王子只看见雪地里那团安静的金光。他冲过去抱住光茧,指尖触到的光纹带着她的体温,却硬得像块拒绝一切的冰。镜丝的痕迹还留在她腕间,浅得像道泪痕,提醒着他刚才的凶险。
“傻丫头……”他的声音发颤,水灵力疯了似的往光茧里钻,却全被弹了回来。这封印太绝,绝到连他的气息都不肯接纳。
曼多拉的嘲笑声从最后一面残镜里飘来:“水王子,这可是她自己选的路!守着个睡美人,有意思吗?”
水王子没回头,只是用灵力裹紧光茧,转身踏水而去。静水湖的方向,灵脉正发出柔和的光晕,像在等他们回家。
湖底的玉石床上,光茧被灵脉托着,每天都有温润的水灵力注入。水王子就坐在床边,指尖轻轻贴着光纹,讲些琐碎的事:灵犀阁的茶花开了,冰公主新雕的冰鹤会跟着风飞,她喜欢的那尾银鳞鱼,最近总在光茧外打转。
光茧偶尔会泛起圈浅淡的金芒,那是她的仙力在回应。每当这时,水王子就会停下话头,静静地等,等那光芒散去,再继续往下说。
他不知道她会睡多久,或许十年,或许百年。但他会守着这里,守着这团金色的光,等她睁开眼,笑着说一句“我醒了”。
静水湖的水静静流着,载着他的声音,一圈圈漫过光茧,像在说一场不会结束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