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春脸上被被狗舔上湿漉漉的,满是温热的口水,这才回过神来。腿上那团东西又沉又暖,正兴奋地讨好他,尾巴甩得像抽鼓似的,“啪啪”直往妆台上拍,跟小棍子敲木头一样,可它却半点不觉疼,依旧欢腾得很。
“汪汪汪!”它冲着南春咧嘴傻乐,嗓音亮得刺耳。
南春皱了下眉,伸手想推开狗少爷凑过来舔他的脑袋。谁知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它的耳朵——软乎乎、毛茸茸的触感让他顿了一下。他直起身,双手稳稳制住狗头,仔细端详起来。果然,那耳朵缺了一块!他瞪大眼睛,满脸震惊和难以置信,嘴里下意识轻唤了一声:“肉骨头?”
狗少爷听到这声音更兴奋了,尾巴摇得像要飞起来,前爪还拼命往南春怀里拱,笨重的身体毫无顾忌地压过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沉。
“汪!”
南春被踩得龇牙咧嘴,但心里却莫名踏实了些,唇角勾起笑。他揉了揉肉骨头的脑袋,笑骂:“膘肥体壮的,过得可真好……”话还没说完,狗少爷不知是不是听懂了,突然伸爪子想扑进他怀里。南春猝不及防,连人带椅子一起被撞翻,发出一声闷哼。
椅子砸在地上,“咚”的一声震响,木板颤悠悠地抖个不停。而后脑勺、腰臀、膝盖弯全结结实实地磕在地上,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跑进来准备拦狗的老郑,还有站在一旁观望的映帘,本是见一人一狗相处良好才没栏,看到这一幕骇得心里一紧,映帘冲上去试图抱走狗少爷,奈何这家伙实在太敦实,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年竟差点抱不动,抱开就蹲着抱着,抱不动到怀里,怕它又扑上去:“哎!不是,小祖宗,您到底吃了相府多少粮食啊?”他累得直喘气。
老郑将端来的早点搁至桌案,去扶起南春,使的劲却比平时拉小少爷轻松不少,忍不住皱了皱眉,公子该多吃点了,嘴里却忍不住嘀咕:“哎哟,小少爷这也太莽撞了……公子没事吧?”
狗少爷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尾巴依旧摇得欢快,对刚才闯下的祸浑然不觉,还冲南春笑得灿烂,“汪汪!”欢快的叫声仿佛在邀功。
南春摆手一手扶腰,看向那只浑不的傻狗头一回受伤这么开心。
这只狗没陪他什么,但它的母亲与他共历打骂关在阴湿房里,与他一起在夜深之时在外流浪蜷缩。
但是她的后代,是她给自己留下的唯一念想,也是她养活的唯一一只,还差点被黄鼠狼吃掉,那缺掉的耳朵就是证明,肉骨头是她救下来的。
而后肉骨头的母亲却因被那只黄鼠狼伤得太狠,流血过多而死,他没钱救治,一文钱也掏不出,甚至那年被赶出家门,连裹她的衣也拿不出,他胆小怯懦弱无能,身上能勉强避寒的衣还得给他和幼犬汲暖。
他还活着是因为母亲来捡他回去,因为上一年有人送他一只灯,卖得十两银,他母亲经人提点,说他这副皮囊送去倌楼可得几分价。
但肉骨头进不去,可肉骨头方才两月余岁,他还以为寒冬腊月里头,肉骨头得与它母亲一般下场了呢。
南春低下头笑一声,抬眼看肉骨头时带几分纵容:“我没事。”
老郑长舒一口气,戳戳肉骨头脑袋,无奈骂道:“真是个祖宗哎。”
南春忽觉得这深宅也有值得他争一争之处,他不愿再无能为力看着肉骨头不得寿终而死。他也怕顾楚清纳夫人,而这夫人苟待肉骨头,他不愿再有那么多不确定,他终于想换点筹码。
“大人呢?”南春笑着偏头问映帘。
映帘抱着肉骨头,见他笑也忘了那些计较,也兴冲冲笑着回:“大人应当在宫中议事堂,要我带公子去吗?”
南春笑拒他,去屏风后换衣,因重获旧友心中甚喜,连唇角都带了笑,一双眼有些许亮色。
“麻烦了,大人不打搅公事吧?”
“那里会,不碍事的。”
南春重换了一身衣绕过云烟鹤屏,盯身上衣看了又看,总觉得没实感。
肉骨头耳朵动了动,抬头耷拉的眼即刻睁得大大的,尾巴从有一搭没一搭摇啪啪作响,从郑叔映帘手底下硬拱起来,蹬蹬蹬又跑南春跟前绕着南春转圈圈,乌黑大眼亮晶晶,吐着舌头嘴咧到后颅似的,尾巴更是晃得欢腾。
南春低头看肉骨头也笑:“好看吗?”
“汪汪!”
“郑叔。”顾楚清顾大人手后扒着门靠门掩着半个身子朝里看。
肉骨头第一个朝门外望,屁颠屁颠就朝顾楚清跑过去,顾大人绷不住连忙把手里攥着的东西扔了过去。
肉骨头也捧场,一跃用嘴接住,打个转回南春跟前,将东西吐出来,是一块白花花的银子,给完在南春跟前坐下邀功似。
南春看到银子时脑子发懵,连问安都忘了:“为什么……哄肉骨头也应该给肉给骨头吧?”
顾楚清没移步,盯着肉骨头也没说话,一昧地想跑,而另两个人也盯着肉骨头准备上去按住,不让小少爷惊到大老爷。
肉骨头抬头看他,见他没反应歪歪头,叼起银子就去拱南春,举爪投爪之间,倒是真有小少爷那风范。
南春估量着这位小少爷的位置,对肉骨头也带着一些爱屋及乌,也就任它推着走,时不时还回头看一下。
被拱到顾楚清面前的时候,南春才反应过来:“问大人安……”
顾楚清旁边后退了一大步,眼睛直直盯肉骨头,声音也有些讷:“嗯……”
南春一时还没有将他的异样归结到肉骨头身上,而是归结到了自己身上,收言不再说。
而肉骨头却突然不推了,转头去假扑一下顾楚清,顾楚清猛地后退了几步,栽到蝠鹿观景小缸木架身上,木架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直直倒下,顾楚清一屁股摔地上了。
而缸里被摔出的小鱼,在石砖泥土扑腾扑腾的可怜的很,顾大人咋日端的仪态也可怜的很,全都和小鱼一样境地了。
肉骨头尾巴仍摇的很厉害,吐舌头嘴咧的也很开。
顾楚清:“……”
映帘见终究还是出了这档事,忙去扶觉得丢脸又想怄气赖在地上的顾楚清:“哎哟,大人勒。”
老郑去扶木架,拣鱼回缸里:“幸好这缸是嵌在木架里的,要不然又得重新置办,哎哟,这鱼可别死了,贵的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