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那条白围巾递给他时，紫堂真正站在家族祠堂的回廊下翻查古籍。初秋的风卷着银杏叶掠过他的发梢，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侧脸的线条干净得像幅水墨画。
“真，织了很久的。”你把围巾往他怀里塞了塞，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总是带着微凉的温度。围巾的毛线是你挑了很久的米白色，柔软得像天上的云，你甚至在收尾处偷偷绣了个极小的“真”字，藏在流苏的缝隙里。
他没接，只是抬眼扫了你一下。那双紫色的眸子总是很淡，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情绪。“不需要。”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清淡淡的，“紫堂家的人不需要这种多余的东西。”
“可天气要冷了啊。”你攥着围巾的边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总待在祠堂里，这里风大。”
他终于伸手接过，却不是为了戴上。指尖捏着围巾的一角，像捏着什么无关紧要的物件，目光扫过那平整的纹路时，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太张扬了。”他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疏离，“这种花哨的东西，不适合我。”
你愣了一下。明明是最素净的白色，明明你连花纹都不敢织得太复杂，怎么就成了他口中“张扬”的东西？就像你每次跑着去给他送热汤，每次在他练召唤术时悄悄站在远处看，每次在家族聚会上拼命想融入他的世界——在他眼里，这些滚烫的心意，或许都成了不合时宜的张扬。
他没再看你，转身走进祠堂旁的侧巷。你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随手将那条围巾丢进了巷口的垃圾桶里，动作漫不经心，像是丢掉一片落叶。
那天晚上你发烧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是不是你真的太吵了？紫堂真向来是安静的，他的世界里只有古籍、召唤术和家族的责任，而你像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拼命想激起涟漪，却只让他觉得烦躁。
后来你还是忍不住靠近他。给他带治疗召唤术反噬的药膏，在他被长老训斥时悄悄替他整理好散乱的卷宗，甚至在他召唤出的魔兽失控时，想都没想就冲上去挡在他身前——虽然最后还是被他挥开，还被他冷着脸骂了句“胡闹”。
你知道他不喜欢你的靠近，就像知道他永远会把你递过去的东西放在一边，永远会用那种淡淡的眼神提醒你“我们不是一路人”。可你控制不住，就像控制不住春天要开花，控制不住月亮要圆缺，控制不住心脏在看到他时会跳得快半拍。
直到那天你咳着血倒在训练场上，医生拿着诊断报告叹着气说“晚期”时，你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还好，终于不用再缠着他了。
你开始刻意避开他。躲着他常去的书房，绕开他练术的庭院，甚至在家族聚餐时，也找个最角落的位置，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他。你不想让他看到你日渐消瘦的样子，不想让他眼里的疏离再染上怜悯——那比直接的拒绝更让你难堪。
可他还是找来了。在你咳得最厉害的那个晚上，他突然出现在你的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个眼熟的白瓷碗。“厨房说你好几天没去吃饭了。”他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是你以前总给他做的那种润肺汤，“长老让我来看看。”
你裹着被子缩在床角，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我没事，麻烦你了。”
他没走，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你。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刚好照亮他一半的脸。你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除了疏离之外的情绪，像困惑，又像别的什么，淡淡的，抓不住。“你在躲我？”他问。
“没有。”你别过脸，不敢看他，“只是身体不舒服。”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你以为他已经走了，才听到他极低的声音：“为什么总缠着我？”
这个问题像根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你心里最软的地方。你捂住嘴，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背上，滚烫的。“因为……”你吸了吸鼻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因为我喜欢你啊，真。”
你终于说出口了，在这种狼狈不堪的时刻。你看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可没等他回应，你就咳得更厉害了，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似乎慌了，伸手想扶你，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我去叫医生。”
这是你最后一次见他。
你走的那天，天气很冷，像你送他围巾的那天一样。据说紫堂真在祠堂里待了一整夜，谁叫都不应。第二天有人发现，他手里攥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白围巾，边角磨破了，流苏也掉了好几根，却被攥得很紧，像是要嵌进骨血里。
那条围巾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找回来的，也不知道他藏了多久。人们只看到，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紫堂家继承人，在空无一人的祠堂里，第一次红了眼眶。他摸着围巾角落里那个几乎看不清的“真”字，一遍遍地低声念着你的名字，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
他终于明白了，你那些看似张扬的靠近，那些被他嫌弃的心意，从来都不是轻浮的打扰。就像这条被他丢掉又捡回的围巾，看似朴素，却藏着你用尽全身力气的温暖。
可太晚了。
风从祠堂的窗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银杏叶，打着旋儿落在他脚边。他把脸埋进那条带着淡淡药味的围巾里，像在汲取最后一点你的气息。原来有些爱意，要等失去了，才会像潮水一样漫上来，淹没所有的理智和骄傲。
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在你偷偷织围巾的时候，在你给他送汤的时候，在你挡在他身前的时候。只是他明白得太晚，晚到只能抱着一条冰冷的围巾，在无数个没有你的日夜里，一遍遍回忆那些被他亲手推开的温暖。
而那条围巾上的“真”字，再也等不到那个想亲手为他戴上的人了。
白色的风信子：未说出口的爱，迟来的悔恨与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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