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深海依旧混沌，但有一束光固执地穿透下来，映照出一个名字：苏白月。
重岳出院已有一周。重氏集团总裁的办公室宽敞明亮，俯瞰着城市繁华，但他却觉得自己像个陌生人，行走在一个巨大而精美的模型里。文件上的签名熟悉又陌生，下属的面孔需要陈秘书在一旁低声提示，过往的决策逻辑需要重新梳理。整个世界于他而言，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城堡，唯有“苏白月”这三个字，是唯一坚实的地基，是他混乱意识中永不熄灭的航标。
他依赖这个名字，如同溺水者依赖空气。这种依赖催生了一种近乎偏执的迫切——他必须找到她，见到她。仿佛只要确认她的存在，他破碎的世界就能开始重组。
陈秘书的担忧几乎写在脸上：“重总，苏小姐现在…可能并不想见到您。你们之前…有些不愉快。”
“什么样的不愉快？”重岳追问，手指无意识地按压着因尝试回忆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陈秘书语焉不详，只含糊道：“是一些私人的误会…重总，或许等您身体再好些…”
“我要知道。”重岳的语气不容置疑，那是久居上位者即便失忆也无法磨灭的威严，“她为什么不愿见我？”
陈秘书沉默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您还是…亲自问苏小姐比较好。”
这个答案像一根刺，扎在重岳心头。某种模糊的不安感萦绕着他，让他对“不愉快”这三个字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焦躁和…一丝羞愧？他不明白这情绪从何而来。
于是，不顾一切劝阻，他出现在了MG公司楼下。
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大厦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他走进大厅，径直走向前台。
“我找苏白月总监。”他的声音平稳，内心却波澜暗涌。
前台小姐挂着职业微笑：“请问有预约吗？苏总监的日程非常满。”
“请告诉她，重岳找她。”他报出自己的名字，期待能唤起对方的一丝记忆。
内线电话短暂交流后，前台小姐的笑容带上了歉意：“抱歉，重先生，苏总监正在会议中，暂时无法见客。”
“我可以等。”重岳的语气没有半分动摇。他在大厅一侧的沙发坐下，目光紧锁着电梯方向。陈秘书几次来电请示公司事务，都被他简短回绝。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即将打开的电梯门上，仿佛那是他通往真实世界的唯一入口。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头痛不时袭来，一些模糊的碎片在脑中冲撞——一双含泪的眼睛，破碎的哭声，他自己愤怒又痛苦的吼声…还有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酒气。这些碎片无法拼凑，却让他的心臟莫名地抽紧，泛起一阵阵钝痛。
四小时后，电梯门再次打开。
一群人簇拥着她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利落的烟灰色西装套裙，身材高挑，长发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她正侧头对助理交代着什么，神态专注而自信，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光芒。
那就是苏白月。
即使失去了所有记忆，重岳的靈魂依然在一瞬间认出了她。一股强烈的情感洪流席卷了他，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眷恋，却也夹杂着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无法解释的恐慌与痛楚。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向她走去。
“苏白月。”他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渴望。
她闻声抬头。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苏白月脸上的职业性表情瞬间冻结，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寒流击中。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随即是尖锐的痛苦，最后所有情绪被强行压下，凝固成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坚冰，疏离得令人窒息。
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重岳似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重总？”她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称呼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商业伙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有事？”
这反应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重岳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她认识他，却用最冷漠的态度将他推至千里之外。
“我需要和你谈谈。”他上前一步，试图从她冰冷的眼眸中寻找一丝往日的痕迹。
苏白月对助理和同事微微颔首：“你们先上去吧。”待旁人离开，她才重新看向重岳，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防御：“重总，如果是公事，请走正式流程预约。如果是私事…”她停顿了一下，红唇吐出的字眼清晰而冰冷，“我认为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需要私下谈论的内容。”
“你认识我，对吗？”重岳急切地追问，忽略了她话语中的拒绝，“我出了车祸，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你！非常清楚地记得你！告诉我，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苏白月重复道，眼神有一瞬间的晃动，像是冰面裂开了细微的缝隙，但旋即恢复原状，甚至更加寒冷，“那真是…太好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既然忘记了，那就让那些不愉快彻底过去吧。重总，我衷心祝您早日康复，开始新的生活。也请您…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声响，一声声，像是踩在重岳的心上。
看着她即将再次消失，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重岳。他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猛地一颤！
对重岳而言，那触感熟悉得令人心碎，仿佛他曾经无数次这样握住她。可与此同时，一些更加混乱、黑暗的画面疯狂地冲击着他的大脑——昏暗的光线，挣扎，她绝望的眼神，自己不受控制的力道，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浓重的酒味和撕裂般的悔恨…
“放开！”苏白月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和厌恶。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连退了两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的疏离，而是赤裸裸的、几乎本能的恐惧和抗拒。
重岳被她的反应震住了，手僵在半空。脑中那些混乱的碎片似乎因为她的恐惧而有了模糊的指向性，那个他一直追问的“不愉快”仿佛露出了狰狞的一角，让他心悸。
“对不起…我…”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涌起排山倒海的愧疚，即使他还不完全明白这愧疚从何而来。
苏白月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她不再看他，只是急促地说：“重总，请您自重！不要再碰我！永远都不要！”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深刻的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这一次，重岳没有再阻拦。他像被钉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仓皇而逃，消失在旋转门后。
头痛欲裂，那些带着酒气和哭声的记忆碎片更加疯狂地翻涌。陈秘书匆匆赶来，看到他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
“重总！您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重岳缓缓转过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痛苦，他抓住陈秘书的手臂，声音嘶哑：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陈秘书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又想起苏白月方才仓皇离去的背影，终于沉重地叹了口气：
“那天…您喝了很多酒…情绪非常不好…你和苏小姐发生了争吵…后来…后来您…您强迫了她…”陈秘书艰难地措辞，“苏小姐她…受了很大的惊吓和伤害…那就是你们分开的原因。”
“轰——”的一声，重岳只觉得整个世界在脚下崩塌。
强迫…了她？
那两个字的重量，几乎将他彻底压垮。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终于找到了罪恶的源头——他酒后失控的暴行，她绝望的眼泪和恐惧…
所以他记得她，不是因为深爱，而是因为…亏欠和罪孽？他死缠烂打想要抓住的光，竟然是他亲手打碎并蒙上阴影的月亮？
无边的悔恨和自我厌恶像毒液般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明白了她眼中的冰冷从何而来，更明白了那瞬间的恐惧因何而起。
他失忆了，忘记了全世界。 可他却唯独记得她的名字。 这难道不是命运最残酷的玩笑和惩罚吗？
重岳站在MG公司空旷华丽的大厅里，却感觉自己站在无尽的荒原之上，寒冷彻骨。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纠缠她的资格。
可是… 可是为什么，在得知这丑陋的真相后，在无边的愧疚和悔恨之中，当他再次想起她苍白的脸、恐惧的眼神时，他的心臟除了刺痛，却依然有一种无法磨灭的、名为“爱”的执念在疯狂叫嚣？
这悖论般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这本小说被我遗忘的太久了，有些时间线或者故事可能衔接不上，忘包容
如果有哪里不对的，请告诉我）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