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客旧事

出口近在咫尺。

光门微微闪动，发出稀薄的白光，将崩塌的空间映得摇摇欲碎。我站在光门前，深吸了口气，将最后一名幸存者——叶槐和她怀中的婴儿——送到了门边。她抱着孩子，眼中满是挣扎，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还愣着做什么？”我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你可以走了。”

“那……那你呢？”叶槐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垂下眼，摆了摆手：“别想那么多，走吧。别回头。”

她咬着嘴唇，泪水滑过面颊，最终只是紧了紧怀中的婴儿，无声地踏入光门。刺眼的白光吞没了她，我连头都没回，只听到门闭阖的一瞬间，那孩子的啼哭声和叶槐的抽泣，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和吴鹰。

他的铁链垂在地上，发出细微摩擦声，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道出口。压抑的寂静像墙上的裂痕一样蔓延，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不安。

“还愣着干什么？”我转头看向他，疲惫地开口，“出口就在那儿，你不想走吗？”

“想。”他点点头，嘴角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不过还得多谢你这么‘尽责’……”

话音未落，寒冷的痛楚瞬间从背后袭来。刀刃刺穿了我的身体，割裂感如潮水般扑卷而来。我的膝盖一软，几乎直接跌倒在地，指尖下意识地抠住了血流不止的胸口。

“为……什么？”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抬头看向他，目光几乎无法聚焦。

“别那么惊讶。”吴鹰语气平静，“你救了他们，可你不能救自己。这个游戏里的规则不允许‘圣人’存在——有人只能活，而有人不得不死。而且你太聪明了对我来说可是一个祸害”

他收起匕首，转身朝出口走去：“抱歉了，但我要活着。活得漂亮才是王道，不是吗？”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光门中，寂静的空间只剩下坍塌的暗影。我跪倒在地，鲜血从胸口的伤口溢出，染红了逐渐龟裂的地板，黑暗的双眼渐渐闭合。

身后传来爪刃划过地面的刺耳声。每一道声音都像在敲击我的耳膜，提醒我——怪物正在靠近。

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那些狰狞的影子，那些张开利齿的凶兽，它们扑过来时带起的风竟然是温热的。我却只是平静地抬起头，目光落向逐渐合拢的光门。

为什么？为什么会愿意这样做？为什么对我毫不相干？

这并不是“想清楚”后的选择，而是更接近一种……呼吸般自然的冲动。我必须救她们，我必须让她们离开。毫无意义，却又无从抗拒。

从一开始，似乎就在注定的轨迹中。黑暗猛然袭来，那些影子吞噬了我的最后一点力气。就在闭眼的瞬间，我鼻息间似乎还能嗅到一丝钝痛后的漂泊感。像失去重量的羽毛，坠入遥远的无声之地。

我忽然笑了笑。

无所谓了，至少，有人活了下去。

裂缝即将闭合的最后时刻——

黑暗吞没了大半空间，怪物的低吼近在咫尺。我半跪在地，血从指缝间渗出，意识逐渐涣散。

——突然，一只手撕开了裂缝。

苍白修长的手指硬生生扒开即将消失的出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甚至能听见皮肉被空间挤压的撕裂声。

“念辞？！”我猛地抬头，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她半个身子探了进来，黑发在狂暴的气流中飞舞，露出那双永远沉静如水的眼睛。没有废话，她直接扣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拽起——

然后狠狠推向出口。

“走。”她只说了这一个字，声音冷静得可怕，“我垫后。”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向光门，最后的视野里，是她反手抽出长刀，孤身迎向铺天盖地的黑影。单薄的身影在黑暗中挺拔如刃。

“祭音。”她突然喊了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却穿透所有嘈杂，“别忘了我。”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光门在我身后轰然闭合。

我重重摔在地上，翻滚几圈才停下。四周是死寂的陌生空间，只有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和未散的疼痛提醒我——这不是幻觉。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扑向已经消失的裂缝位置。

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裂缝，没有怪物，也没有……念辞。

她把我送了出来。

然后自己永远留在了那片地狱里

魅鸢和玫序赶到时，祭音已经跪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魅鸢蹲下身，用力晃了晃她的肩膀：“祭音！醒醒！”

祭音像是被突然拽回现实，瞳孔骤然收缩，下一秒，她猛地抱住她们，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哽咽：

“念辞……死了。”

玫序僵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掌心按在祭音颤抖的后背上，声音压得极低：“这不是你的错。”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人性太可怕了。”

——

而此刻，无人看见的阴影处。

念辞静静地站在一旁，半透明的灵魂被幽蓝的火焰缠绕。她望着祭音崩溃的模样，眼神柔软了一瞬，随即归于平静。

“祭音。”她轻声说，“我从不后悔救你，也不怪你。”

她的声音像风一样散在空气里，祭音却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死死盯向念辞所在的方向——

那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缕未散的黑雾，悄无声息地消融在光线里。

念辞收回目光，转向身旁那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对方手持锁链，沉默地等待着。

“走吧。”她淡淡地说，不再回头。

锁链哗啦一响，幽火骤然暴涨，吞噬了她的身影。

地狱的门，关上了。

她死在了无人知晓的黑暗里，却活在了某个人的余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