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那间破败的小屋，盛春枝只觉周身的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阵眩晕过后，眼前的景象已然天翻地覆——她竟站在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四周尽是奢华的装饰与隐隐流动的威严气息。

楚忆指尖悬停在鎏金暖炉上方，任由那点人造的暖意徒劳舔舐皮肤。对面端坐的少女眉眼弯弯，每一寸肌理都依着记忆复刻，连耳垂上那点小痣都分毫不差。可炉火映在她瞳孔深处，却像照进了琉璃空。

“那年寒毒噬魂，倒在破庙泥像后头……皮囊看着完整，魂儿早冻裂了千百道缝。” 楚忆虚拢的手指缓缓收拢，仿佛要攥住一缕早该消散的温度“是她拖着我往草堆里藏，一件破袄裹住两个快熄的炭头。她魂火弱得可怜，可贴上来那瞬……” 他喉结无声滚动，咽下某种灼喉的哽咽“像把烧红的刀子捅进冰坨里——嗤啦一声，我的魂魄才尝到活气。”

他目光垂落，凝在少女交叠的双手上。那双手白嫩如新雪，指甲泛着珠贝的光泽。楚忆的视线却穿透这完美的皮囊，死死钉在虚空某处——那里曾有一片溃烂的猩红，渗着脓血的冻疮像烙印般刻在魂识深处。

“后来日子稍微好些，她会讨饭回来，有时能得半块饴糖。那糖粗糙得很，沾着灰土，她却当宝贝。总爱偷偷塞进我手里，冰凉的小手覆上来，手心全是冻裂的口子，尤其左手……几处溃烂，深得见了骨头，总也好不了。她怕我嫌脏，塞得快，收手也快。”他眼睫低垂，凝视着杯中微微晃动的琥珀色茶汤，仿佛里面沉睡着过往的碎片“然后她会舔舔嘴角，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说：‘快吃呀，吃了就能梦见神仙！’”

“她总能把半块脏兮兮的糖变出来，供台上的香灰还沾着。” 他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疼痛的笑纹“糖渣子硌牙，甜得发苦。可她那点子欢喜劲儿，从魂儿里往外冒火星子，烫得人眼眶发酸。” 他指尖无意识划过自己袖口繁复的银线云纹，那里再不会有糖块硌着的触感“塞糖时她左手总蜷着，那疮烂得见了骨头……可魂火一跳一跳，暖烘烘地燎着我的手心。”

楚忆倏然抬眼，视线如冰冷的探针，直刺进盛春枝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她被看得微微一颤，嘴角却仍敬业地向上弯着。

“这身骨肉，我养了三百年。” 声音轻得像怕惊碎琉璃，却字字淬着寒冰“血脉、肌理、发梢的弧度……分毫不差。” 他缓缓倾身向前，炉火在瞳孔深处投下跳动的、近乎狰狞的暗影“可你的魂，缩在这壳里……” 鼻尖几乎要触到她完美无瑕的皮肤，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为何冷得……像口棺材？”

盛春枝嘴角的弧度终于僵死。眼前的人猛地攫住她光洁如玉的手腕，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触感顺着指尖刺入魂魄深处。三百年来筑起的儒雅从容寸寸龟裂，暴露出底下嘶吼的深渊。

“还给我……” 五指深陷进那精心复刻的血肉里，嗓音破碎如风穿枯骨“把那个……连糖带灰……把自己魂都烧暖了塞给我的小骗子……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