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好像全碎了。不是好像，左腕那里就是碎了，被那只修长好看、却比玄铁钳子还恐怖的手，轻轻一捏，就碎了。剧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顺着胳膊扎进脑子里，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新的、滚烫的痛楚，冲得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料，黏在冰冷的皮肤上，冻得盛春枝牙齿咯咯打颤。

大殿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和金碧辉煌的碎片被甩在了身后，可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寒，还有他那句——“还给我”——却像跗骨之蛆，死死缠着她不放。恐惧和剧痛撕扯着神经，只剩下一个念头：逃！逃到有光、有人的地方！

冰冷的、布满碎石和铁锈渣的地面摩擦着身体。每一次挪动，左腕就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牵连着半边身子都痉挛起来。视线模糊，汗水混着不知道哪里蹭上的污迹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爬！用膝盖顶着冰冷粗糙的地面，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抠进泥泞里，拖着那条剧痛麻木的左臂和完全使不上力的身体，一寸一寸，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朝着记忆中的入口去。

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黑暗的小道像巨兽的食道，只有远处一点微弱摇曳的火光：“是他们循着灵力波动找到我了吗，我要死了吗？”

“嗬……嗬……” 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气声，身体已经快到极限，冰冷的汗水流进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反而刺激得精神一振。不能停！停下就真的完了！指甲在粗糙的地面上抠出了血痕，膝盖磨破了衣料，火辣辣地疼。终于，那点火光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听到里面低低的说话声。

“春枝这个混蛋，竟然三百年前和裴忆有关系，我们才查出来，而且她怎么能背着我们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要不是她身上还带着我的香囊，恐怕根本没有找到她的可能。”这声音，分明是阮念的！

“再等等……阮念，别急。春枝她机灵……” 池寂的声音也透着紧绷。

希望像针一样刺穿了麻木。盛春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火光的方向，猛地向前一扑！

“哐当！”

身体撞开一堆散落的枝叶，发出刺耳的噪音。整个人狼狈不堪地滚进了火光映照的小小空间里，带起一片灰尘。

“谁？！” 池寂厉喝一声，瞬间挡在了阮念身前，指间暗红色的魔元力吞吐不定，眼神锐利如鹰。

火堆旁安静了一瞬。

然后，是两声倒抽冷气的嘶声。

“春枝？！”

阮念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悲悯的眸子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填满。她手里的一个药瓶“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药香弥漫开来也浑然不觉。

池寂更是直接懵了。他指间的魔元力瞬间消散，那张总是带着三分邪气、七分玩世不恭的脸，此刻扭曲得像个见了鬼的孩子。他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死死盯着盛春枝软塌塌垂在身侧、扭曲变形、紫黑肿胀的左腕，还有我浑身泥泞、血迹斑斑、几乎不成人形的样子。

“你……” 阮念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猛地扑跪到我身边，双手悬在半空，似乎想碰又不敢碰，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你的手……天啊……谁干的？！是……是那个楚忆？！” 她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和滔天的愤怒。

柳红烟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怒和后怕：“夜烬？！他妈的他对你做了什么？！不是说好了……不是说好了不去找他……” 他哽住了，最终只能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生锈的矿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落一片铁锈灰尘。“老子要宰了他！” 他低吼着，眼睛赤红。

看着他们脸上毫不掩饰的震惊、心痛、愤怒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一路支撑着盛春枝爬回来的那口气猛地泄了。身体里紧绷的弦瞬间断裂，剧痛、寒冷、恐惧、还有……无法言说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堤坝。

盛春枝喉咙里堵得厉害，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眼泪终于失控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泥，滚烫地滑下，她作为系统，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这么剧烈的疼痛“……好疼……” 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劫后余生、见到亲人般的巨大冲击和后怕。

林月白再也顾不上什么圣女的矜持，一把将盛春枝上半身小心地搂进怀里，温热的泪水滴在我冰冷的额头上。她哽咽着，手忙脚乱地想找东西给盛春枝擦拭脸上的污秽，却发现自己双手都在抖。

池寂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翻腾的杀意，蹲到另一边，直接伸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硫磺铁锈气息的暗红魔元力再次缠绕指尖，精准地点在我肿胀手腕周围的几处大穴上。

“嘶——！” 又是一阵尖锐的刺痛，但这次，那股阴寒肆虐的力量被这股同样霸道却带着镇压意味的魔元力强行压制，痛感竟然真的减轻了一丝丝。

“忍着点！” 柳红烟的声音低沉紧绷，额角青筋微跳，显然也在极力克制着情绪。他不再废话，手指小心翼翼地托起盛春枝那惨不忍睹的手腕，开始检查骨头碎裂的情况，动作竟带着一种医者才有的精细。一边检查，一边咬牙切齿地低骂：“楚忆这个疯子……王八蛋……下手这么黑……骨头碎成这样……筋都拧成麻花了……”

林月白则紧紧抱着盛春枝，用自己温热的衣袖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泥污和泪水，温润的圣光小心翼翼地从她肩颈、后背等远离伤口的地方渗入，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暖流，努力驱散我体内的寒意和恐惧。

“别怕，枝枝” 林月白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有我们在。池寂会帮你固定伤处，我守着你。我们马上离开这里，找最好的医修……” 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蜷缩在怀抱里，感受着池寂那带着粗粝却无比专注的救治，听着他们愤怒的咒骂和心疼的安抚，一路爬回来的冰冷、恐惧和绝望，仿佛被这小小矿洞里的火光和体温一点点驱散了。虽然手腕依旧钻心地疼，虽然任务失败得一塌糊涂，虽然前途一片迷茫……

但这一刻，她不是什么失败的攻略者，不是那个被魔尊捏碎手腕的可怜替身。我只是盛春枝。是他们嘴里那个“机灵”的、需要被保护和心疼的枝枝。

“下次这种事情先告诉我们好吗？”池寂的声音里竟透出卑微的祈求。

盛春枝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再是纯粹的疼痛和恐惧，而是混杂着劫后余生的酸楚，和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心口撑裂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