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姜怡颜撑着伞穿过墓园，天还下着小雨，空气里混着青草和泥土清新的气味，她清晰的记得，第一次遇见江暮云，也是在这样一个朦胧的下雨。

大一军训的结业汇演上，天空飘起了细雨，演出被迫停止，学生纷纷朝着屋檐下跑去，只有姜怡颜不疾不徐的往一棵树下走，她和江暮云几乎同时到达，姜怡颜有些惊讶的看向来人，心里有无数疑问，但她很快就移开了目光，什么也没说。

气氛出奇的安静，耳边只剩雨声。雨丝连成线，模糊了眼前的绿，隐隐有要下大的趋势，树叶重叠遮挡，圈出一块干燥土地，这是他们最后的避风港。

“同学，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在屋檐下躲雨？”江暮云问。

“你不也没有吗？”江暮云突如其来的发问打断了姜怡颜的思绪，她于是反问。

“你知道《定风波》吗？‘沙湖遇雨，雨具皆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我不过，是在模仿先人。”姜怡颜顿了一下，又问，“你呢？”

“我也是。”

姜怡颜愣了一下，这样存在于初见时的默契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看着江暮云脸上认真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从身后掏出一把小巧的折叠伞，举到他面前。

“其实 我有雨伞啦。”

第二次见到江暮云，是他选择了她。

马哲课还没开始，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江暮云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大半女生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他却径直走向坐在最后一排的姜怡颜，在她身旁落座，姜怡颜顿时感受到无数羡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习惯性的低下了头。

江暮云轻哂:“好巧，又见面了，我叫江暮云，物理系的。”

姜怡颜看到他课本上的名字:江暮云。

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在手机上打出自己的名字，递到他眼前。

“古汉语系，姜怡颜。”

“我知道，眄庭柯以怡颜，《归去来兮辞》里的。”

江暮云在她有些呆怔的表情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解释到。

“我妈妈是语文老师，上高中的时候没少被被她逼着背书。”

姜怡颜笑了，笑声淹没在她不断加速的心跳声中。

想起这些，姜怡颜又是一阵心痛，她抿唇苦笑，在一座墓碑前停下，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本用塑料袋包好的书，与墓前的瓜果鲜花放在一起。遗照上，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庞。

江暮云，五年了啊。

雨停了，将遗言收起伞絮絮叨叨的讲起话:

“这本书给你找来了，还是绝版的，可费了我好大功夫。江暮云，我现在很幸福。我找了一个男朋友，他对我很好，不像你那样随性，爱调侃我，最重要的是，他还不嫌弃我做的饭难吃，他叫陆平楚，改天带他来见见你。”

姜怡颜垂下眼睑，是啊，陆平楚再温柔，再体贴，他也不是江暮云，成为不了江暮云。她极力克制夺眶而出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我们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了。”

姜怡颜还是失败了，她扶着墓碑，慢慢蹲下来，把脸埋在两膝之间，大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啊……就差一步，我就是你的妻子了。”

如果换做平常，江暮云早就一边替她擦去眼泪，一边笑她“爱哭鬼”，可现在，回应她的，只有整个墓园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