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年前的那起美航失事事件，在热搜上整整挂了一个星期。飞机操纵系统失灵，在太平洋上盘旋三日，最终因动力不足坠入海中。江暮云去美国参加物理研讨大会，返程的时候，恰好就在那趟航班上。

2014年2月14日，情人节。

江暮云说一定会赶回来陪她过情人节，她就在机场等了他一天。看着航班表上江暮云所在的航班状态从预计10:20到达变成醒目的红色“延误”二字，再到航班信息彻底消失在展板上，姜怡颜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服务台前围满了人，她挤不进去，只能依稀听见工作人员安抚的声音，伴随着“失联”“通知”等字眼，她心不在焉的回到家，手机频繁传来消息提示音，都是来问她有没有接到江暮云的。她无心回复，却又不能逃避。

这是姜怡颜噩梦的开始，她从此再也不过情人节。

两天之后，关于美航的报道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江母几度昏厥过去，姜怡颜向编辑部休了年假，在机场和医院来回跑。在四位老人面前，她表现的很坚强，可谁都看得出来她眼底的低靡和颓唐。

事情在不久之后终于有了结果，尸体的打捞工作也在一个月后完成。姜怡颜作为家属去认领遗体的时候，警察给了她一个装着锦盒的物证袋，说是在江暮云西装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找到的。她在公安局外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枚钻戒，浸过水后在阳光下依然闪着光。

姜怡颜看着那枚钻戒，忽然就落下泪来。

她本该，在那天嫁给他的。

过往和他的一切，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泡沫，于海浪翻涌中一一破碎。

她暂时辞去了工作，安顿好双方父母。空无一人的房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这里没有他，却处处是他的痕迹，姜怡颜一遍一遍擦拭着放着他们合照的相框。刚开始的几天，她整夜整夜的失眠，他不敢合眼，他怕姜暮云又忘记带钥匙，而没人给他开门。姜怡颜把自己关在家里，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不过半年，她消瘦了不少，朋友和亲戚上门看望她，她都闭门不见，他们只能隔着门劝她去看看医生。想开些，日子总要过下去。

她甘心做一条鱼，沉溺在与他的回忆之海。

直到那日，江母亲自上门，姜怡颜不好意思让她吃闭门羹，才开了门。姜怡颜为人谦和礼貌，又与江母同为学古汉语的，江家对这个未来的儿媳十分满意，几乎视做半个女儿。失去儿子纵然悲痛，江母却也不愿见她这样荒废余度此生。

江母拉过姜怡颜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孩子，这不是你的过错，又何必这样惩罚自己。”

“阿姨，我明白的……可是我做不到。”姜怡颜低下头，眼泪落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啊。”

“我不明白，他们就这样离开，痛苦却是活着的人承受。”

“人生如梦，一晌贪欢，这就像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我们永远在为离开的人悲伤，后来的人也同样会因为我们的离开而难过。你还年轻，还会有光明的未来，总不能一辈子将自己困在这间屋子里吧。”江母爱怜地摸摸她的头。

“让我想想……我会好好想想的……”江母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哄她入睡。

姜怡颜醒过来的时候，江母已经走了。那些话让她有些动摇，她觉得她也许应该做出一些改变，就像所有人所期盼的那样。

那就让她把这份思念藏在隐秘的角落，在无人的时候偷偷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