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天之后，姜怡颜照常上班，下班，还抽空去看了四位长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样过了一个星期，陆平楚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星期五，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姜怡颜的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海风吹过耳边的声音和鸥鸟的鸣叫让他几乎下意识的调转了方向盘。

灯塔上一跃而下的身影。

他怕来不及。

陆平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怎么了，要我去接你下班吗？”

“陆平楚，你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这是姜怡颜第一次对他说起江暮云。

“好。”陆平楚此刻只想尽力拖延时间，他用力踩下油门。

姜怡颜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随时都会消散。她在夏末最后一声蝉鸣的时候遇见江暮云，又在暮冬最后一片雪花落下的时候失去他。四季轮回，恍若隔世。

“陆平楚，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不后悔。”陆平楚忍着泪，坚定的回答。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陆平楚感受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他已经能看见红白条纹的灯塔了，就剩最后一个路口。

灯塔之上的姜怡颜微微失神，她抬眼望向那一片无垠蔚蓝，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听见自己说:

“对不起啊，陆平楚，我不想结婚了，是我先食言了。”

车子刚刚熄火，陆平楚就跑了下来，灯塔上的女子也是一袭白衣，他害怕梦里的场景真的发生。不自觉颤抖的双手，脸颊上滚落的泪，他盯着姜怡颜的身影，声音里带上几分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慌张。

“好，没关系的。”陆平楚垂下眼睑，满是失落。

哪怕你从未喜欢过我，哪怕只是一厢情愿，我最初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一直幸福的活下去啊。

所以，和不和我在一起，都没关系的。

这样的结局，已经比梦里好了太多，他不该再奢求什么了。

“海边风大，别着凉了，下来吧，送你回家。”说到最后，几乎是乞求。

姜怡颜转身，望想塔下的陆平楚，她感念于他的理解和关怀，温声到:“麻烦了，陆先生。”

这是最后一次。他们的人生函数短暂的相交，然后朝着原本的轨迹渐行渐远。

陆平楚把姜怡颜送回了她父母家，临下车时，陆平处看着车前，握紧方向盘，装作不经意的随口说道:“以后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

谢谢你的包容，谢谢你的不强求，还有，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长辈们尊重姜怡颜的选择，没再多说什么。

世界上的大洋相互连通，江暮云葬身海底，姜怡颜站在灯塔上，来送他最后一程。

过去五年，她让自己成为一座孤岛，在沉默中迎来送往，执着的守着江暮云点亮的灯塔，海风之上，她想明白了一切，她要离开孤岛，回到大陆上去。

既然死义循环无解，她也要让周期变得更长一些。

没有江暮云的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虽然姜怡颜偶尔还是会想起他。她努力工作，出了一本自己的书。前些日子，她还去参加了陆平楚的婚礼，新娘笑靥如花，站在陆平处身边。高朋满座，他的视线只落在她一人身上。真好，他找到了那个他爱也爱他的人。

靠着攒下来的积蓄，姜怡颜带着父母四处旅游，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给江暮云写一张明信片，几年下来，堆成厚厚一叠。

又是一年落雪时分，姜怡颜站在江暮云墓前，念起她为他写的故事。

“鲸入海鸣，你听见了吗？”

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的嘴唇，姜怡颜抬头，又有无数纷白飘下。

姜怡颜伸手去接，她知道，这是姜暮云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