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隹是半夜发现我的异样的,我的睡相一直不好,但这一次我睡得一动不动,起初他也没多想,但半夜他上床时不小心压倒了我的手,我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他才发现不对劲,他试着叫我摇我,我仍然没有醒。
徐太医诊了半天的脉,从医几十年的自信已经快在稚妃这儿败光了,因为这回他还是诊不出病因,不过上一回好歹有个症状,他还能对症下药,但这回什么表象都没有,徐太医就不敢动了。
亓官隹黑着脸等着,等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如何了?”
徐太医跪在地上一脸为难:“回陛下的话,娘娘没有外伤亦没有中毒……”
亓官隹:“不要废话,孤要知道她为何不醒?”
徐太医趴在地上:“老臣……老臣不知道啊!”
亓官隹:“不知道?徐太医是真的觉得孤很好糊弄是吗?”
徐太医:“老臣不敢。”
亓官隹:“那就是这个太医院院首你是当腻了是吗?”
徐太医闭着眼:“陛下恕罪啊!”
亓官隹握着床上人的手:“那你得给孤一个恕你罪的理由,孤要听实话。”
徐太医直起了身子:“恕老臣直言,娘娘脉象正常,看不出任何异常,就像……就像是睡着了而已。”
亓官隹:“就像……可毕竟不是。”
徐太医:“疑难杂症老臣也没少碰到,即便上次娘娘大出血,虽然始终没有找到症结,但也是有迹可循,可这次实属诡异。”
亓官隹:“你刚刚为何说她像是睡着了而不是昏迷了。”
徐太医跪着挪到床边:“陛下请看。”
徐太医拿出一根银针扎在我手上的一个穴位上,我的手指微微翘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向亓官隹:“陛下您看,昏迷的人是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娘娘如今虽然没醒,但是很明显,她的感知都是通的,比起昏迷更像是睡着了。”
亓官隹:“此事不许外传,稚妃醒来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徐太医心里有个大疑问,那万一稚妃醒不过来呢?但是他不敢问,他怕问了,他的死期就真的到了。
我捂着刚刚被徐太医扎的地方,疼死了!
这个徐太医说得对,我的感知还在,周围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我置身于一个黑暗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之前也来过,就是在安远县做梦的那个晚上。
我觉得这有点类似于人的潜意识,但不同的是这次我没有看到聂双双,而且最让我惊讶的是自己的变化,我的头发竟然长长了?
魂魄还能自己长头发?
不过我没有空研究这个,我的四周有一堵看不见的墙,并且触手可及,它将我圈在这里,这或许就是我醒不过来的原因。
我的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祭司,亓官隹为了我不立颜家女为后,坏了他的规矩,所以他才向我下手,此刻我更加坚信当初的侗悦妃祭天肯定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如果真是这样,这个祭司竟然能圈禁魂魄?
不过他没有向我下死手,证明这事还有转圜的余地,我有点担心亓官隹,我总觉得这个祭司这么做不止是为了警告我,他还有别的目的。
亓官隹彻查了无双殿的宫人,但是一无所获,这段时间他们都同吃同住,如果真的是这方面的原因,那他不可能安然无恙。
早朝后一冥悄悄来报,颜家也没有异动,如今大房的两个女儿都出了事,颜家其他几房为了王后之位内斗得不可开交,也无暇再来做什么手脚。
一冥看着亓官隹若有所思地样子,不禁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头绪了?”
亓官隹将一本奏章递给了一冥,一冥打开一看,又是催亓官隹立后的,这个人还危言耸听,说如若陛下不遵守祖制,只怕会再次降下天罚。
一冥:“这些人真是口无遮拦,陛下不用在意。”
亓官隹摇了摇头:“不,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孤,你可记得当年的侗悦妃?”
怎么可能忘,当年亓官隹同一冥回宫后彻查了很多事,这其中就有侗悦妃。
亓官隹:“母后当年谨小慎微,从来不争宠,安守本分,可即便这样,父王也没有一天善待过她,就是因为侗悦妃,他将侗悦妃的事怪在母后头上,觉得是颜家女害死了他的宠妃,宠妃、后位,你不觉得很相似吗?”
一冥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这是他们当年唯一没有查出来的事,那就是所谓的祭天。
一冥:“不会吧,虽然身份情况很像,但是结果不一样啊,娘娘只是昏睡,但那侗悦妃……”
一冥还没说完,亓官隹接着他说道:“侗悦妃也昏睡过。”
一冥皱起了眉头:“有吗?”
亓官隹:“有,只是她的昏睡被一个很好的理由遮盖了。”
一冥想了想忽然说道:“有孕?”
亓官隹:“对,太医院记载侗悦妃当时确诊有孕,但因为体弱昏迷一天,可若这只是当时太医院找不到症结而想的一个借口呢?”
一冥:“可若真是如此,我们该从何着手呢?当初查不到,如今只怕……”
亓官隹:“当初查不到不代表如今也查不到,至少如今我们知道了她们的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后位。”
一冥:“那陛下打算从何处查起?”
亓官隹:“从源头查起。”
源头?祭司?这后位的规矩确实是祭司守的,可是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有人见过他,当年先皇因为侗悦妃的死也找过祭司,可他自始至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过,一冥甚至怀疑过这个祭司是否真的存在,要查这样一个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们耗的起,娘娘可耗不起。
亓官隹:“孤要去一趟祭塔。”
半夜,亓官隹避开所有人,偷偷进入了祭塔,出乎他的意料,这次他进入得很顺利,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也尝试过进入这里,但始终进不去,不管门还是窗都不知道被什么堵得死死的,当时为了不引起注意他只能作罢,这次怎么这么顺利?
祭塔在西泠王宫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祭司是个让人敬畏的人,但他没有人侍奉,祭塔也没有人值守打扫,继承人每五十年会由现任祭司指定后被送入祭塔后的山谷,祭司的存在感一直很低,他似乎没有任何势力的支持,却始终都能确保王后之位不落入颜家以外的人之手。
亓官隹仔细打量着这个祭塔,里面别说装饰物了,就连一张桌椅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祭塔中间放着一壶酒跟一个酒杯,很新,很干净,就好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正想着,一个声音突然想起:“参见陛下。”
亓官隹环视四周,没有人,这里也根本藏不了人,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亓官隹:“祭司?”
祭司:“是。”
亓官隹:“既知道孤的身份,还不出来拜见。”
祭司:“祭司可免跪拜之礼,陛下忘了?”
亓官隹没忘,他只是想引祭司多说话,好找出声源,可他发现这个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出来的,根本分辨不出说话的人在哪里。
亓官隹:“规矩是可以改的。”
祭司:“别的规矩陛下自可以改,但王后的规矩不能改。”
亓官隹:“孤若是执意要改呢?”
祭司:“那稚妃娘娘便醒不过来了。”
亓官隹死死握住了拳:“果然是你。”
祭司轻笑了一声,声音中透着赞赏:“陛下睿智,这么快就意识到症结所在,你可是有史以来第一个。”
亓官隹:“祭司承认得这么爽快,是认定了孤奈何不了你?”
祭司:“陛下不必恼怒,我并没有让您放弃什么,也不会伤害稚妃,只要您遵从祖制,一切就可以恢复原样。”
亓官隹没有说话,空中传来了一声叹息,随后地上的酒壶突然飘了起来,自己往杯中倒了一杯酒,酒杯飘到了亓官隹跟前,祭司的声音又随之响起:“之前的陛下们这会儿都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我想此刻的您肯定也是一样的心情,可是正如您刚刚说的那样,您真的奈何不了我。”
亓官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杯子,确定四周没有什么丝线,它是真的自己漂浮在空中,他接过酒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传来一阵阵大笑声:“有胆魄,您的父皇之前可是连滚带爬逃出去的,您居然面不改色。”
亓官隹:“我自小长在死人堆里,最不怕的就是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