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雪粒子打在青瓦上簌簌作响,叶照白抱剑立在廊下。雕花窗棂漏出暖黄的光,混着酒香的笑语在寒夜里碎成细雪。她望着檐角垂落的冰棱,忽然听见前院传来酒坛碎裂的脆响。
"照白!"少年清亮的声音穿透风雪,叶鼎之提着鎏金壶踉跄撞出门来,玄色锦袍沾着琥珀色的酒渍,"你说文君明天生辰礼,我送她东海明珠还是南诀胭脂?"
叶照白伸手扶住快要跌倒的少主,指尖触到他滚烫的手腕又倏然收回。檐下灯笼将少年的笑靥染成暖橘色,左眼尾朱砂痣在雪光里灼灼如血。
"少主醉了。"她退后半步,剑穗上缀着的白玉环叮咚作响。这是去年叶鼎之生辰随手赏的边角料,却被她拿银丝缠了三日三夜。
前厅突然传来杯盏坠地的脆响。
叶照白瞳孔骤缩,反手将叶鼎之推进门内。青石板上蜿蜒而来的不是酒,是猩红的血。铁甲碰撞声混着惨叫刺破雪夜,她看见管家滚下台阶的头颅,血珠溅在百里东君送来的岁寒三友图上。
"青王奉旨查抄逆党!"箭雨穿透窗纸的刹那,叶照白挥剑斩断案上烛台。火舌顺着泼洒的酒液窜上房梁,她在浓烟里攥住叶鼎之颤抖的手腕:"密道。"
十岁的少女拖着比她高半头的少年在火海里穿行,背后传来易文君撕心裂肺的哭喊。叶鼎之突然要往回冲,被叶照白一记手刀劈在后颈。她接住昏厥的少主时,摸到自己满手的冷汗。
地道出口在北郊乱葬岗。叶照白将叶鼎之塞进腐坏的棺木,反手削下半幅衣袖裹住他发间的金冠。追兵的火把在百丈外明灭,她咬开随身带的止血散洒在少年锦袍裂口——方才穿过火场时,是她用后背替他挡下坠落的横梁。
"为什么...不救文君..."叶鼎之在剧痛中惊醒,喉间泛着血气。远处叶府方向的天空赤红如炼狱,他抓住叶照白的手腕几乎要捏碎骨头。
少女沉默着撕下衣摆给他包扎,掌心那道为接暗器留下的旧疤硌着少年温热的脉搏。三日前青王世子来叶府赴宴时,她就该察觉那道落在少主身上的阴鸷目光。
狼嚎刺破雪夜时,叶照白正把最后一块面饼塞进叶鼎之怀里。北离狼骑的箭镞闪着幽蓝寒光,她反手抽出从不离身的莹白长剑。剑锋出鞘时带起细雪纷扬,竟比月光还要冷上三分。
"往北三十里有接应的商队。"她将缰绳塞给叶鼎之,剑穗白玉划过他掌心,"奴婢断后。"
"叶照白你敢——"
少年嘶吼被箭雨截断。叶照白旋身挑飞三支淬毒弩箭,剑锋割开第一个骑兵咽喉时,温热血浆溅上她淡色的唇。原来血是烫的,她想,就像那日少主指尖拂过她练剑磨破的掌心。
第七个狼骑倒下时,她右肩胛骨钉入一支透甲箭。叶鼎之的惊呼近在咫尺,原来这傻子根本没走。叶照白想笑,喉间涌上的血却呛得她踉跄。恍惚间看到少年夺过狼骑弯刀,素来拿惯笔砚的手竟将刀刃捅进敌人心口。
雪地上绽开的血莲中,她终于放任自己坠入黑暗。最后记得的是叶鼎之滚烫的泪落在她眉心,还有天际掠过的白鹤清唳。
再醒来时满室药香。鹤氅老者正在擦拭她的剑,莹白剑身上蜿蜒着血槽,此刻盛着浅青药汁。"小姑娘杀气太重。"老者屈指弹剑,龙吟声震得梁上积雪簌簌而落,"此剑何名?"
"尚未命名。"叶照白撑起身子,看见窗外梅树下练剑的叶鼎之。少年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每一式都带着破空之声。
老者顺着她的目光轻笑:"那孩子说要学天下最狠的武功。"他忽然将剑尖指向她心口,"你呢?"
窗外红梅被剑气惊落,纷飞如血。叶照白望见叶鼎之回眸时眼尾那点朱砂,想起大火那夜他蜷在自己怀里颤抖的模样。
"我要学能杀人的剑。"
老者抚掌大笑,震落满枝积雪。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位在北疆埋名二十载的剑客,正是当年号称"一剑惊鸿"的雪崖剑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