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鸣提着乐书音的书包,跟在后面碎碎念,从教室到校门口,全是怨言。
“好了,别再说了,头都大了。”
乐书音站住脚,双手捏紧,动作欲势打她哥。
乐则鸣见状,闭上嘴巴,比了OK的手势,不情愿地点头。
两人在校门口等了近半小时,才看到乐祖鸿开着拉货车来接他们。
“爸,路不远,不用那么麻烦来接我们。”
乐书音打开车门,坐进去。乐祖鸿满脸的汗水,短袖四处都有小黑点,有些脏。乐书音知道他今天又去搬货了,早上出门时,不让父亲来接,乐族鸿却执意要来。
劝也劝不住,但当看到父亲穿着灰尘脏污的短袖出现时,乐书音心里还是不好受。
乐则鸣书包扔在旁边的座位,抬头应和:“对啊,老乐。”
“没啥,来接你们我开心。”乐族鸿擦汗的手,又在短袖上抹了一把。
乐书音望着窗外,热风吹着她的脸庞,夏日永远让人那么燥热,静不下心。乐祖鸿在一旁边开车,边说着今天的事。
外面的风景一闪而过,她都看在眼里。乐族鸿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奇怪的是,她明明在看窗外,满眼都是人间烟火,心里记下的却是乐祖鸿那一路侃侃而谈的道理。
“今天去拉货,货物有点重,搬完货物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爸,搬不了就不要硬搬。”乐书音认真地劝说:“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对啊,老乐。钱是赚不完的,干不了的活,就不要干了。”
乐族鸿一转方向盘,车驶入另一条道,不当回事地乐呵道:“爸爸没事,这些货物要是搬不了,那爸爸还有什么用?”
她和哥哥两人心里都清楚,劝说的话重复千遍万遍,还是毫无任何作用。
不去搬千斤重的货物,就赚不到钱。脚踏实地干着一份温饱的临时工,养不起一家四口。
有什么说话的资格呢?
她有钱吗?
她没有。
她连学费都还没交完,在别人一次性轻松交完的学费,她的学费要分几次交。
甚至母亲还要去求老师,求学校,宽限个期限。
乐族鸿的声音混杂着周围的车声,路边小贩的喊叫,在众多声音之中,乐族鸿的话如此清晰,让人刻骨铭心地烙印于血肉。
“等补交上你的学费,心里就舒坦了。”
“你和哥哥在学校要好好读书,不能跟异性越线。”
“咬咬牙,等你们读完书,我和你妈妈就可以回老家养老了。”
…………………
乐则鸣听腻了八百遍的话,敷衍道:“知道了,老乐。”
乐书音点头,此刻坐在窗边的她,又在想着什么呢?
父母把所拥有的一切给你,希望你心里不要有疑虑,迈开步伐往前走。
希望你站在他们不光滑,黑得反光的肩上去看看这个世界,望子成凤望子成龙。
可终归,我们都只是万千世界里普普通通的人。
脑子笨,往死里读书,还是读不懂。
路过澜城大道时,路边站着一家三口,小孩拉着风筝的线,往前跑,风筝往上飘。
身后的家长,手里拿着孩子的书包,提醒孩子说:“小乖,慢点跑,等下摔了。”
那书包看起来很昂贵。
乐书音闻到突然飘来的香味,是卖螺蛳粉的小摊,摊主抓起一把米粉放进锅里,长条筷子水里转了几圈。
摊旁坐着一位小孩,手里拿着玩具车,有些老旧。孩子拿着掉落的车钩,举起来问摊主:“妈妈,车烂了。”
摊主往捞好粉的碗里,加入煮好的空心菜,问客人还要再加什么?听到儿子喊她,顾不及这边,将碗递给客人,安慰孩子:“下次妈妈再买给你好吗?咱们乖,先用着。”
乐书音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就像小时候发生过的。
是哪里熟悉呢?说的话?还是那辆老旧遭不住岁月洗礼的车?
不记得了,她也不想再回忆了。
夜幕降临,小道的路灯还没装修,只有寥寥几盏,街角拐进家门口的道路,有些黑。
乐族鸿开着车慢慢拐进小道里,生怕把车搁着碰着,道路不宽,车的速度很慢。
乐则鸣提着两人的书包,飞快下车,打开门,站在门口伸了个懒腰:“嗯,好香啊!妈,今天又煮了我爱吃的煲仔饭是不是?!”
吃过晚餐后。
李秀丽等乐书音洗完澡出来,翻看她的数学试卷,叹气不止。
“妈,今晚数学试卷我想自己订正。”
乐书音拿过书包,抽出另一份写得满满当当的数学卷子给李秀丽看。
李秀丽正疑惑,见到女儿这么说,接过卷子翻看。
“妈妈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不会做这些题,但看这份试卷。“李秀丽卷子反复翻看,频繁点头认同:“这卷子主人,成绩很好吧?”
李秀丽出门前,还不忘叮嘱乐书音。
“跟人家好好学,不懂的多问问人家。”关上门前,还是那句老话常谈:“你这么笨,也不指望你提高多少分。”
乐书音全程只能点头回应,不敢多说。
回什么?
在乐家的家教里,父母指点你时,要学会认真倾听,用心感受。
你只是想辩解,单纯地回应。
有时却被误认为,孩子翅膀硬了,竟学会顶嘴了。
随之而来,是一顿顿说教,“你吃的用的喝的都是我给你的,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
更甚是,“你一个小孩,发什么言,去去去一边去,还给你能耐了。”
乐书音的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红色木椅书桌一套,吱吱响的摇头扇,用了有些年份。
床板上的凉席,起了些小洞,凸起的软枝,一不小心扎得人一麻。
为了睡得舒适些,乐书音每当母亲离开房间后,都会拿着床单铺在凉席上,隔绝扎人的软枝。
夜灯照得卷子泛黄,乐书音摊开卷子,她的18分数学卷子,和右边这张解题步骤详细的“满分”卷。
窗外渐息,乐书音拿着红笔订正,对照着谢江林的卷子,将解析一步一步地抄在卷子上。
埋头苦干半夜。
8题下来,在题号前圈了6个。
乐书音有苦难言,这数学的难度比她的人生还要曲折。
耷拉的双眼,提醒她该睡了。
明天再问问谢江林这些题吧,她心里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