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深巷》的余温在后台化作了咖啡的氤氲和收拾器械的声响。张泽禹瘫在椅子里,造型师轻柔地擦拭他脸上的油彩。那件狂野的皮夹克搭在一旁,内里的黑色网眼背心汗迹未干。他闭着眼,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夹克翻领内侧——冰凉的银质铃兰胸针紧贴布料,像一个沉默的问号。
空气里飘散着苏新皓刚煮好的手冲咖啡香。“新皓牌特供,扫除疲惫。”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将一杯递给正用麂皮布一丝不苟擦拭贝斯琴弦的朱志鑫。朱志鑫低沉地“嗯”了一声,目光专注如初。
左航抱着拆下的鼓镲片走来,脸上混着汗渍油彩,手腕的苍月草手绳晃动着。“嘿,左航”张泽禹睁开眼,目光清亮地锁定他。
左航动作一顿:“嗯?”
“《月谷回音》那会儿,鼓棒怎么回事?”张泽禹语气平静,只有探究。
左航眼神闪烁,避开视线:“……看到他了。”
苏新皓放下保温壶,朱志鑫停下动作,目光聚焦。
“邓佳鑫?”张泽禹点破。
左航闷声:“嗯。”手指蜷紧。
“想去找他吗?”张泽禹单刀直入。
左航握着咖啡杯的手收紧,指节泛白,渴望与恐惧在眼中撕扯。
张泽禹起身,塞给他另一杯咖啡,用力一拍他肩膀:“想做就做!做对成功,做错进步!”声音拔高,带着舞台下的锐气,“实在想做,别怕竹篮打水!空就空了,篮子还洗干净!”他眼神灼灼,“什么都得试,这辈子才值! 台上那劲儿呢?休息期正好!去找他!问声好也行!”
苏新皓失笑,朱志鑫嘴角微扬。
左航被这连珠炮砸中心脏,藤蔓劈开缝隙。看着张泽禹眼中的笃定,热血上涌:“好!”
“这才对!”张泽禹轻快再拍。
苏新皓温和补充:“左航,找到人,想想怎么说。毕竟……时间不短。”目光扫过手绳。
朱志鑫沉默地拍了拍他后背。
清场人员递来透明袋:“航哥,通道口捡的票根,背面有字。”
皱巴巴的《霓虹深巷》票根背面,一行清隽字迹:
「鼓点乱了,心没变。」
落款:D.
左航呼吸停滞!死死攥紧票根!邓佳鑫!他看到了!他回应了!
张泽禹凑近一看,挑眉撞他:“啧,鱼自己跳篮子里了?还等?”
左航眼中再无犹豫,火焰燃烧:“我去找他!”话音未落,人已如离弦之箭冲出后台。
几日后的排练室,难得的宁静。阳光斜照,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
苏新皓在钢琴前即兴流淌舒缓旋律。朱志鑫抱着贝斯,用最柔软的布轻拭琴弦,神情专注。咖啡机咕噜作响。
张泽禹盘腿坐在地板中央,白色卫衣,灰色运动裤,头发微翘。面前摊着乐谱和涂鸦般的草稿纸,咬着笔杆,眉头紧锁。那枚铃兰胸针别在卫衣口袋上,银光在阳光下偶尔一闪。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张边缘,目光却总飘向门口那个空荡的角落。张极自那晚离去,音讯全无。铃兰的冰凉像一块冰,沉在心头。
“小宝,试试新豆。”苏新皓端来咖啡,果香与坚果调混合。
张泽禹接过啜饮:“不错。”目光仍粘在空处。
敲门声轻响。
三人抬头。门口,张极长身玉立。
深色大衣,黑色高领毛衣,面容平静。手中拎着知名咖啡店的精致纸袋。没有遮掩,影帝的气场无声弥漫。
空气微凝。
“张极?”苏新皓意外,“稀客,休息日视察?”
张极目光掠过室内,在张泽禹胸前的银光上短暂停留,随即移开。“路过,带了咖啡甜点。想着你们可能在。”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
“影帝送外卖,荣幸!”苏新皓笑着接过纸袋。
朱志鑫点头致意。
张泽禹仍坐在地板,捧着苏新皓的咖啡,忘了动作。看着张极从容走近,布置咖啡甜点,仿佛告白、消失、演唱会都未曾发生。这种“正常”让空气更微妙。
张极将一杯咖啡递到张泽禹面前。
“焦糖玛奇朵,双份糖浆。”他准确报出张泽禹偏爱的甜腻口味。
张泽禹心脏猛跳。他记得。他放下手中杯,接过那杯滚烫的甜蜜。暖意透过杯壁传来。
“谢谢。”声音微涩。
张极没有离开,也未坐下。他站在张泽禹面前,微微垂眸。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张泽禹笼罩。空气凝固,咖啡香是唯一的流动。苏新皓和朱志鑫默契低头,品尝可颂。
“演唱会,”张极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很成功。《蚀骨回声》……弹得极好。”目光似不经意扫过那枚铃兰。
张泽禹握紧杯壁,滚烫直抵指尖。他想问“你来了?”,想问“这几天去哪了?”,最终只低低“嗯”了一声。
张极静立几秒,目光在张泽禹低垂的睫毛和紧抿的唇线流连片刻,转身走向苏新皓他们,自然加入咖啡豆烘焙的闲聊。
张泽禹捧着那杯甜腻的焦糖玛奇朵,热度从掌心烧到耳根。他低头看杯中精致的拉花,指尖轻触胸前的铃兰。冰凉的银与滚烫的杯,泾渭分明。
城市的另一端,左航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票根,像攥着唯一的指南针。他根据票根上的座位区域和模糊的记忆,像个侦探般搜寻着邓佳鑫可能留下的痕迹。他去了票根所在区域附近的咖啡馆、书店,甚至询问了场馆的清洁人员,一无所获。那张写着「心没变」的票根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巨大的希望和折磨。
傍晚,夕阳将建筑拉出长长的影子。左航疲惫地靠在一家安静的独立花店橱窗外,看着里面精心打理的花草。薄荷绿……他脑中灵光一闪!邓佳鑫那天穿的薄荷绿衬衫!他像抓住救命稻草,推开了花店的门。
风铃轻响。店内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鲜花的芬芳。一个穿着围裙的身影正在整理一束洁白的铃兰,听到声音抬起头。
左航的呼吸瞬间屏住。
不是邓佳鑫。是一个温婉的年轻女孩。
“您好,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薄荷绿衬衫,大概这么高,清瘦,手腕戴着苍月草手链的男生?”左航比划着,声音带着急切。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思索的表情:“薄荷绿……苍月草?”她摇摇头,“抱歉,今天没注意到这样的客人。”她看着左航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有些不忍,指了指角落一个展示架,“不过,苍月草干花饰品我们这里有一些,是一位合作的植物艺术家提供的,他好像……就挺喜欢研究各种稀有植物。”
植物艺术家?左航的心猛地一跳!“您知道他叫什么吗?或者怎么联系?”
“只知道他姓邓,我们都叫他邓老师。”女孩说,“他工作室好像就在城南的文创园,具体哪家不太清楚,他都是送货过来的。”
姓邓!植物艺术家!苍月草!
左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他几乎是冲出了花店,跳上出租车,报出城南文创园的地址。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手心全是汗,那张票根被捏得更加褶皱。
排练室里,咖啡的香气渐渐散去。张极似乎真的只是“路过”,闲聊片刻后便起身告辞。
“谢了影帝的咖啡甜点,下次来提前说,我准备点好豆子。”苏新皓笑道。
张极微微颔首,目光最后若有似无地掠过坐在地板上的张泽禹,没再多言,转身离开。门轻轻关上,带走了一丝属于他的雪松气息。
张泽禹一直低着头,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松开紧握咖啡杯的手指。杯壁依旧温热,甜腻的焦糖玛奇朵只剩下小半杯。他盯着杯中残余的奶泡和深褐色的液体,像盯着一个解不开的谜。
苏新皓走过来,坐到他旁边:“他记得你口味。”
张泽禹没说话,只是用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胸前口袋上的铃兰胸针。冰凉的金属花瓣硌着指腹。
“那枚胸针,”朱志鑫也走了过来,靠在钢琴边,难得主动开口,声音低沉,“很特别。”
张泽禹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两位队友。苏新皓的目光温和关切,朱志鑫的眼神沉静却洞察。
“……嗯。”张泽禹应了一声,手指抚过铃兰的花瓣,“是我妈留下的念想。”他没提那个丝绒盒子,没提可能的来源,只是简单陈述了一个事实。但队友们似乎都明白了这枚胸针此刻别在他胸前的分量。
苏新皓拍拍他的肩,没再追问:“休息期,想做什么就去做。左航不是冲出去了吗?”朱志鑫倚在门框看着张泽禹“你当时开导左航的劲呢”指了指门口“还没走远哦~”
张泽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算笑的笑。左航有他的苍月草指引方向,而他呢?这枚铃兰指引的,是一条布满迷雾、让他心生怯意的路。张极那杯咖啡,是和解的信号,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无声逼迫?
他端起那半杯微凉的焦糖玛奇朵,仰头一饮而尽。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也带着一丝残留的苦涩。他放下空杯,目光重新投向摊开的乐谱。音符是熟悉的,逻辑是清晰的,但心底那根名为张极的心弦,却在那杯咖啡之后,发出了更加清晰、更加扰人的颤音。
铃兰静默地别在胸口,暗涌的情愫在咖啡的余味中无声发酵。而城市的另一端,左航的奔袭,正冲向那个被苍月草标记的终点。风暴或许暂时平息,但心海深处的波澜,从未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