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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的藤蔓与灼热的心跳(上篇)

我们的一生——极禹

午后的城南文创园,宛如一座被时光精心雕琢的琥珀。昔日轰鸣的旧厂房披上了红砖的温润外衣,粗犷的筋骨被柔韧的藤蔓温柔缠绕,新生的绿意与斑驳的锈迹交织成一首无声的工业挽歌。巨大的玻璃窗贪婪地盛满金辉,将阳光酿成蜜糖,泼洒在蜿蜒的鹅卵石小径上。空气里,漂浮着一种独特的灵魂——新刨木屑的辛辣、松节油与矿物质的清冽、烘焙咖啡豆的醇厚焦香,还有若有似无的植物汁液气息,它们共同构成了这片创意乌托邦的呼吸。

左航就站在这片灵魂的入口,像一枚被命运强弩射出的箭矢,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紧攥的掌心,汗湿得几乎要融化那张承载着过往心跳的凭证——一张印着《霓虹深巷》字样的、边缘卷曲的票根。背面的字迹「鼓点乱了,心没变」仿佛带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渗入骨髓。胸腔里的鼓点早已脱离了乐谱的束缚,狂野地撞击着肋骨,比最暴烈的双踩底鼓还要惊心动魄,仿佛下一秒就要破膛而出,宣告他无处遁形的焦灼。他深深吸气,试图压下喉头那股翻涌的腥甜与窒息感,那混合着恐惧与狂喜的复杂情绪。终于,他迈开了脚步,踏入了这片由旧时光与新梦想编织的迷宫。

这次的目标明确:找到姓邓的植物艺术家工作室!

他如同一头闯入精密钟表内部的困兽,在错落有致的红砖建筑间疾走。目光如炬,锐利地扫过每一块门牌、每一扇橱窗——陈列着抽象油画的画廊弥漫着忧郁的蓝调;陶艺坊里未干的泥胚散发着大地原始的湿润气息;皮具工作室传来鞣制皮革特有的、混合着金属工具碰撞的声响……他像一阵旋风掠过,将这些艺术的碎片甩在身后。时间在焦灼的寻觅中变得黏稠而漫长,失望的藤蔓悄然滋生,带着冰冷的刺,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越收越紧,几乎要勒断他最后一丝希望。就在他几乎要被自我怀疑的泥沼吞没,质疑那个花店女孩指引的真实性时,在园区最幽深的角落,一扇被岁月浸染成深褐色的旧式铁门,猝不及防地撞入视野。

铁门被浓密如瀑的常青藤覆盖,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只在缝隙间透出金属的冷硬光泽。门旁,一块未经雕琢的原木招牌安静悬挂,上面的刻字简洁而有力:

「蕨类纪元」

下方一行娟秀的小字:植物艺术与标本工作室

而招牌旁,一个被玻璃罩精心呵护的植物标本,瞬间攫住了左航的全部灵魂!那叶片细长如剑,边缘带着不可思议的锯齿,在室内灯光的折射下,叶脉深处竟流淌着一种深海般神秘、幽邃的蓝光,仿佛将一片凝固的月华囚禁其中。

苍月草!真的是苍月草!

左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轰然冲上头顶,耳膜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世界骤然失声,只剩下那抹幽蓝在视野中无限放大,燃烧着他所有的理智。他甚至忘了呼吸,几乎是凭借着本能,踉跄着扑到那扇厚重、冰冷、爬满生命痕迹的铁门前。所有的矜持、礼貌都被抛诸脑后,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急切和近乎绝望的渴望。他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带着一种要把门板拍碎的疯狂,重重地、连续地砸了下去!

“咚咚咚!咚咚咚——!!”

沉闷而突兀的声响,粗暴地撕裂了文创园午后慵懒宁静的薄纱,惊起了几只栖息在藤蔓间的小雀。

城市的另一端,乐队的排练室被烘焙的暖香温柔包裹。烤箱“叮”的一声脆响,如同一个甜蜜的休止符。

“来,尝尝新研制的焦糖海盐曲奇。”苏新皓端着一盘热气腾腾、边缘泛着诱人焦糖色的曲奇从厨房区走出来。金丝眼镜镜片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雾,模糊了他温润的眉眼。他穿着柔软的米色高领毛衣,腰间系着素色围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居家的、令人安心的暖意,像冬日壁炉里跳跃的火光。

朱志鑫盘腿坐在散落着乐谱和效果器连接线的大地毯上,厚重的《低频音律学》摊开在膝头,他心爱的贝斯如同沉默的伴侣倚在身边。他拈起一块曲奇,送入口中,酥脆的断裂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浓郁的焦糖甜香与海盐的微咸颗粒在舌尖碰撞、融化,他满足地眯起眼,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短促的“嗯”,这已是他所能给予的最高赞誉。

角落的懒人沙发里,张泽禹像一只试图将自己缩进壳里的寄居蟹。他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留下凌乱的轨迹,目光却失焦地投向虚空。那件宽大的白色卫衣衬得他身形单薄,胸前别着的那枚银质铃兰胸针,在穿过百叶窗缝隙的斜阳下,闪烁着细碎而清冷的光,像一滴凝固的泪。旁边小几上,张极留下的那只焦糖玛奇朵空杯,杯壁上还残留着干涸的奶泡痕迹,像一个沉默却无处不在的注脚,提醒着那份短暂降临又飘然远去的温度。手机屏幕上,寥寥无几的、大多关于工作调度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几天前那个无疾而终的句号。指尖悬停在输入框上方,仿佛在悬崖边徘徊,想敲下些什么,却又被无形的藤蔓缠绕,徒劳地挣扎,最终归于一片空白的茫然。

“小宝,发什么呆?试试温度刚好。”苏新皓的声音带着笑意,将盛满曲奇的盘子递到他眼前。

张泽禹猛地回神,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抓起一块曲奇塞进嘴里。焦糖的甜腻与海盐的微咸在口中化开,滋味分明是极好的,却奇异地无法渗透到心底那片被莫名烦躁占据的荒芜之地。他含糊地应着:“嗯…好吃。”视线却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飘向门口——那个张极曾短暂停驻、留下咖啡香与无形涟漪的地方。

“还在回味影帝那杯特调?”苏新皓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端起自己的马克杯啜饮一口,语气带着善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调侃。

张泽禹像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呛咳起来:“咳…谁、谁想他了!”他下意识地拔高声音反驳,试图掩盖那份被看穿的狼狈,然而白皙的耳廓却瞬间漫上霞光,背叛了他的嘴硬。

朱志鑫从厚重的书本上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言语,却清晰地映照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真相,无声胜有声。

“这铃兰,”苏新皓适时地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张泽禹胸前那抹精致的银白上,声音温和,“很衬你,干净又坚韧。阿姨看到,一定会很欣慰。”

提到母亲,张泽禹眼中那层坚硬的薄冰似乎融化了一瞬,指尖下意识地、带着某种依恋般轻轻拂过铃兰冰凉的、微微凸起的花瓣:“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仿佛汲取了一丝微弱的力量。片刻的沉默后,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重新拿起被冷落的手机,指尖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快速地在搜索框输入:城南文创园 植物艺术家 姓邓。

屏幕上跳出的信息依旧寥寥,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激不起任何回响。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再次攫住了他,他用力地按灭了屏幕,仿佛要将那无用的光亮连同心底的郁结一同掐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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