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接通前的忙音,每一声都敲在张泽禹紧绷的神经上。他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胸口的铃兰胸针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排练室里异常安静,苏新皓、朱志鑫、左航都屏息凝神地看着他,目光里是无声的鼓励。
“嘟…嘟…嘟…”
忙音响了许久,就在张泽禹以为对方不会接听,心脏沉入谷底时——
“喂?”
张极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背景音却是一片嘈杂,隐约夹杂着模糊的广播声和脚步声,像是在一个非常繁忙的公共场所。
这声音和背景让张泽禹准备好的质问卡在了喉咙里。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是我,张泽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背景的嘈杂声似乎小了一些,像是张极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全然没有之前送咖啡时的刻意平静,也没有车里告白时的激烈滚烫。
张泽禹的心往下沉了沉,绯闻照片带来的刺痛感再次尖锐起来。他强压着翻涌的情绪,尽量用平铺直叙的语气:“看到新闻了。你和林子怡……”
“新闻?”张极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和烦躁,“又是那些狗仔乱写?我在医院,没空看那些。”
医院? 这个词像一根针,瞬间刺中了张泽禹的神经!他猛地想起张极之前提到过母亲身体不太好。难道是张阿姨出事了?所有的质问、委屈、醋意,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担忧取代。
“医院?你……你妈妈怎么了?严重吗?在哪个医院?”张泽禹的声音瞬间染上了急切,身体也不自觉地绷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背景音里似乎有模糊的呼唤声,像是在叫“张先生”。张极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疲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嗯…有点突发情况。具体…不太好说。我在陪她做检查。” 他似乎急于结束通话,“泽禹,我现在真的不方便,回头再说好吗?”
“我……”张泽禹想说“我过去”,想说“我能帮忙”,但张极那明显的回避和疏离感,像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他想起张极那句“不方便”,想起绯闻照片里他和林子怡“亲密”的姿态……一个模糊却令人窒息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林子怡是不是也在医院?是不是她在陪着他?所以他觉得“不方便”?**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好…那你…先忙。”张泽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受伤和失落。他甚至没等张极回应,就仓促地挂断了电话。耳边只剩下忙音,像是对他刚才那点可笑的勇气的无情嘲讽。
他握着手机,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白。排练室里的温度仿佛骤降。
“怎么样?他怎么说?”苏新皓关切地问。
张泽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在医院,陪他妈妈。说……不方便。” 他刻意省略了那个可怕的猜测,但眼底的受伤和迷茫却瞒不过朝夕相处的队友。
“医院?”苏新皓皱眉,“张阿姨情况严重吗?他没说清楚?”
左航也皱起眉:“就算在医院,接个电话能耽误多少事?‘不方便’是什么意思?”
朱志鑫没说话,只是看着张泽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沉了沉。
张泽禹摇摇头,疲惫地坐回懒人沙发,将脸埋进手掌里。医院是真的,张阿姨生病可能是真的,但张极的回避和那句“不方便”,还有林子怡那张照片,像一团混乱的毛线,将他刚刚理清的心绪再次搅得天翻地覆。他感觉刚刚鼓起的勇气,被这通电话彻底击溃了。那枚铃兰胸针贴着皮肤,冰凉一片。
城南,“蕨类纪元”工作室。
灯光调得很暗,只照亮工作台的一隅。邓佳鑫坐在矮凳上,没有开风扇,室内一片寂静。他面前摊放着那张被泪水彻底洇透、字迹模糊的《霓虹深巷》票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心没变”三个字,力道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左航…他说他被家里关起来,为了他妈妈的病…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敲起鼓来像要把天捅个窟窿的左航,原来也曾被逼到那种绝境吗?他消失的那些日子,不是厌倦了,不是背叛了,而是在另一个牢笼里煎熬?而我…我却只看到了自己的痛,认定了他是个懦夫,是个骗子,用冰冷和疏离筑起高墙,把他隔绝在外整整五年…
目光落在旁边一株苍月草标本上,五年…这株苍月草,从幼苗到被制成标本,也才经历了三年光阴。时间对植物是凝固的艺术,对人却是缓慢的凌迟。他说他留着叶子,拼命打鼓,站上最大的舞台…只为了让我能看到他还在原地…这傻子…舞台的光那么亮,他怎么会觉得我能看清台下阴影里的守望?
目光转向掌心湿润的纸片,「鼓点乱了,心没变」…我写下这句话时,是带着一点隐秘的报复吗?想让他也尝尝心乱的滋味?还是…在听到他那声失控的镲响时,我那自以为坚冰的心,其实也跟着狠狠颤了一下?看到他慌乱失措捡鼓棒的样子,那个记忆里骄傲耀眼的少年鼓手…原来从未真正走远。
带着沉重的叹息,恨了五年,怨了五年,筑了五年的冰墙,他只用一场痛哭和一张皱巴巴的票根就砸开了裂缝…邓佳鑫,你真没用。可是…原谅?谈何容易。那五年的孤独、强撑、铺天盖地的质疑和嘲笑…那些深夜独自吞咽的苦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他说他需要时间…我又何尝不需要?需要时间去分辨,这汹涌而来的心疼和迟来的真相,究竟是解冻的春水,还是…另一场淹没理智的洪水?
他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原木工作台上。寂静的工作室里,只有他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苍月草在幽暗的灯光下泛着冷蓝的光泽,像他此刻混乱未明的心绪。
张泽禹在排练室心神不宁地待到了傍晚。担忧张阿姨的病情和那个关于林子怡的可怕猜测在他脑海里反复拉锯。最终,对张阿姨的关心压倒了别扭。他决定亲自去张极家看看,至少确认一下情况。
他买了些适合病人的营养品和水果,打车前往张极在市郊一处安保严密的别墅区。他记得张阿姨很喜欢他,以前去玩时总会给他准备很多点心。
车子在别墅区大门外被保安拦住。张泽禹报上张极的名字和自己的身份,保安联系了业主。片刻后,保安转告:“张先生说他母亲需要静养,暂时不方便探视。谢谢您的心意。”
礼貌,周到,却冰冷地拒之门外。
张泽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连门都不让进?是真的需要静养,还是……林子怡在里面?那个“不方便”再次像魔咒一样回响。
他失魂落魄地提着东西往回走。就在他即将走出别墅区范围时,一辆低调的黑色保姆车从入口处驶入,与他擦肩而过。车窗贴了深色膜,但后座车窗降下了一半。
就在那一瞬间,张泽禹清晰地看到:
车内后座,张极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对旁边的人说话,神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而坐在他旁边,微微倾身听着,脸上带着恬静笑意的——正是林子怡!
更让张泽禹如坠冰窟的是,林子怡的膝盖上,放着一个非常眼熟的、印着某知名高级药膳坊Logo的保温袋!那家药膳坊,正是张泽禹之前收到“润喉汤”的那家!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保温袋的样式和Logo!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张泽禹脑中炸开!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锁链:
张极在医院陪母亲可能真——> 林子怡也在
张极对他“不方便”——> 因为林子怡在!
林子怡拿着那家药膳坊的袋子——> 张极给她买的?就像当初“随手”给自己送润喉汤、送效果器一样?
张极在车里对林子怡露出的那种温柔神情……
原来如此!所谓的“深情”,所谓的“记得”,所谓的“铃兰旧梦”……都不过是他张影帝随手可施的温柔!自己只是他众多“关怀对象”中的一个,甚至可能连林子怡都比不上!至少林子怡能登堂入室,能陪在他身边,能让他露出那种温柔的神情!而他张泽禹,连门都进不去!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瞬间淹没了张泽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盯着那辆驶入别墅深处、载着张极和林子怡的车,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受伤,迅速冻结成一片冰冷的、带着绝望的愤怒。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同样印着药膳坊Logo但不同系列的保温袋,里面是他精心挑选的、想要送给张阿姨的补品。此刻,这袋子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猛地抬手,将整个袋子连同里面的东西,狠狠地、决绝地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哐当!” 沉闷的撞击声,像他心碎的声音。
胸前的铃兰胸针,在暮色中闪着冰冷刺眼的光。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被绿树掩映的别墅,眼神里所有的迷茫、犹豫、期待,都消失殆尽,只剩下被背叛和欺骗后的冰冷与决绝。
他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得笔直,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凉。这一次,篮子不仅空了,似乎连篮子本身,都被他亲手摔碎了。误会如同精心编织的荆棘网,将他刚刚萌生的爱意和勇气,刺得鲜血淋漓。而张极对此,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