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知道自己在做梦，七年来，他一直在重复同一个梦魇，梦中的他还是半长发的样子，手里拿着画笔，坐在自己曾经作画的地方。
像个局外人一样，沈翊看着自己神情专注地，在洁白的画布上，罕见地使用无比明亮的颜料，勾勒出一个卓绝的倩影。
凭感觉来说，画布上的人像应该是极其开心的，一只蝴蝶栖息于她修长的指尖，宛如晨曦中绽放的第一缕阳光，绚烂而不失柔和。
女子的身影在朦胧的光亮中若隐若现，虽然五官模糊难以辨认，但是那周身流转的柔和光晕，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温婉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这是一位难以言喻的美丽女子。
‘沈翊’停下笔，似乎在思考该怎样勾勒女子的面容，才能达到最完美的境界，耳边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鞋跟声。
“听说你会三岁画老，帮我画出他35岁的样子”与这道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孩童的照片。
‘沈翊’没有多问，随即放下手中的画作，接过对方手里的照片，先帮女人完成画作，沈翊告诉自己现在立刻回头，赶快记忆起递给自己照片的那个女人的相貌，或者立刻停下笔，不要再继续‘助纣为虐’了。
只可惜，梦中的他充耳不闻，只顾得上眼前的画作，沈翊听到自己这样问道“他谁啊？”
“一位老朋友”女人没什么情绪地说道。
沈翊知道这个戴着墨镜的女性就是自己想要抓到的凶手，可是他却怎么也无法看清楚对方的脸，梦境能反映主人内心深处最在乎的事情，却不能为之做出任何良性改变。
画完女人想要的画作之后，‘沈翊’抬首眺望着远方，海水在阳光下呈现出迷人的湛蓝，如同深邃的宇宙，充满了无尽的遐想，身后突然有一股巨大的推力，‘沈翊’坠入了这蔚蓝色的深渊中。
梦中的画面一转，‘沈翊’戴上了兜帽，将自己的五官彻底隐藏在阴影里，他还在北江游艇汇，只不过没有再作画了，而是坐在一张沙发上，海风轻轻吹起他额前的刘海，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我一直期待我的画能影响别人，但我没想到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这样啊”白色的裙边出现在‘沈翊’的视线范围内，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同初绽的百合，纯洁无瑕“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犯下的罪孽吗？”
‘沈翊’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坐着，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梦中的女子裙摆微扬，转了一个圈绕过‘沈翊’，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周围的画作“全烧掉好可惜”
有了决定之后，‘沈翊’不再沉默，他抬手摘下自己的兜帽，把自己所有的画作，除了墙上不好处理的，全部一股脑摞在地上，十分冷静地往自己所有的作品上浇上汽油，‘沈翊’望着在自己指尖跳动的火焰，毅然决然地把打火机扔了出去。
明亮的火苗在接触到可燃物的一瞬间，顿时开始熊熊燃烧起来，被烧毁的画作，仿佛就像七年前的沈翊一样，一起被封锁在那个寂静的夜晚。
“你还漏了一幅”穿着白裙子的女子把一幅尚未完成的画作递给沈翊。
‘沈翊’接过那幅画，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幅画看，明亮的色彩在火光忽明忽暗的照耀下仍然不改明媚且富有生命力的颜色。
“你要把我也烧掉吗？”女子握上‘沈翊’的手，沈翊低头看过去，那双手仿佛被月光亲吻过指尖泛着淡淡的红晕，如同初绽的花瓣，既娇美又充满生机。
沈翊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操纵梦境中的自己了，他第一时间想要看清女子的面孔，却只看到对方含笑的唇角，紧接着，女子握住沈翊的手，把那幅画一并扔进火堆里“那就烧掉吧，你做的决定都有意义，你要成为改变结果的人”
“等等”沈翊越是想看清楚女子的脸，却发现自己离对方的距离越遥远。
“沈翊？沈翊！醒醒！别睡了”
天外好像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沈翊从梦中清醒过来“...怎么了？”
“外面动静这么大你也睡得着？”杜城没有多说什么，他敲了敲沈翊的桌子说道“张局那边有情况，走吧”
“那是我在城南分局时候办的案子，骗婚杀人案”张局长双手抱胸，站在玻璃窗前回忆道“从2013年第一起案发，到2014年嫌疑人落网，三次作案，四个受害人”
“我听说过这个案子，嫌疑人是个女的”杜城蹙眉思考着，不过他很快有了新的疑问“可她不应该在2015年的时候就被判处死刑了吗？”
“一审的时候确实是死刑，但是二审的时候，她改了口供，声称是她的同伙胁迫她杀人作案”张局长保持着原先的动作转过身，缓慢地坐在椅子上“到底有没有人胁迫，我们无从查证，因为一直没有抓到过这个人，所以这个案子，一直没有办法移交回检察院”
“难怪他们家属要来闹”杜城也理解了刚才局里喧闹的原因是什么了。
“那之前没有人画出过她那个同伙的样子吗？”见话题陷入僵局，沈翊开口询问道。
“嫌疑人描述过几次，而且是不同分局的画像师画过”张局长眉头紧锁，仿佛有一道化不开的愁绪，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但是每次都不一样，所以这也是这个案子最难的地方，其实很明显，嫌疑人就是想拖延时间”
“张局，可以让我去试试吗？”沈翊主动请缨道。
“去城南分局，给他调卷宗”张局长没有丝毫的犹豫，转头看向杜城下达命令道，又或者说她本来就有这个意图，只是凑巧沈翊先提出来了而已。
“你说，这样的一个人，在监狱里待了六年”沈翊一边削铅笔，一边和杜城闲聊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到底是想完成张局的任务呢？还是就想见见死刑犯？”杜城在沈翊办公室里的坐姿也越发‘放纵’了，他仰躺在柔软的椅子上，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把脚搭在桌子上了。
见沈翊没有搭理自己，而是继续削铅笔，杜城摇了摇头，觉得沈翊这是在做无用功“收了吧，没用”
“你的意思是...”闻言沈翊终于抬头看了杜城一眼，手上削铅笔的动作不变“她压根儿就没有同伙？”
“同伙一定有”杜城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他突然坐起来，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上，就这么看着沈翊说道“我自己研究过案卷，从两处犯罪现场来看，虽然在现场没有发现第三者的足迹和指纹，但是光从分尸的情况看，这不是单单一个女人可以完成的”
“褚英子想要活命，就必须要证明这个同伙的存在，但却不能说出他的庐山真面目，不然等我们抓到了他，她的死期也就进入倒计时了”
“也就是说，这些人脸都是她编造出来的”沈翊随手翻看了一下前几位画像师最终绘制出来的结果“怪不得，之前的画像师都没画出来”
“画像师，只是她苟延残喘的工具”杜城一针见血道。
“所以，你觉得我会是下一个”沈翊笑了笑，他需要的绘画工具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杜城没有回话，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沈翊他肯定的答案。
沈翊叫了一辆出租车，行动力极强的立马前往北江市看守所，不过人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怎么又回来了？”梦里的女子还是穿着纯白无瑕的裙子，地点也还是在北江游艇汇里。
“你...”沈翊看着面容依旧模糊不清的女子，他都快要习惯了，只可惜自己的大脑实在不给力，七年前的凶手想不起来，面前的女子也记不清长相。
“怎么了？”女子的声音不疾不徐的，语气中有些关心的意味。
“没事，我只是看不清你的脸”沈翊摇了摇头说道。
“这样啊”女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往前走近几步靠近沈翊“那现在呢？”
明明和她的距离很近，沈翊却依旧看不清楚女子的脸，反倒是闻到了对方身上属于大自然的味道，还有太阳的味道。
沈翊摇摇头，要不是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这幅‘诡异’的场景还真像是在拍摄恐怖电影。
女子似是有些苦恼了，她歪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轻轻拉起沈翊的手“如果看不清，那你就亲自来触摸试试看，这样能记住了吗？”
“我...”就当沈翊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女子的面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把他叫醒了。
“哎，先生醒醒，到目的地了”最终，还是出租车司机摇醒了沈翊。
沈翊醒来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怅然若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腹上有常年绘画而生出来的茧，所以指腹并不是很柔软，不过沈翊的手指匀称修长，外形还是相当的美观。
“抱歉，我睡着了，谢谢你啊”沈翊从车里走下来，他望着被钢铁围起来的大门，最上端赫然挂着一行正义的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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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觉得我会一无所获吗？”沈翊突然开口说道，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人回应他，有的也顶多是一点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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