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子”沈翊终于见到了那名死刑犯，对方看起来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样子，为了出门迎接外客，还特意用自己的鲜血点缀了嘴唇，试图让自己的美貌更娇艳几分。
“你长得真好看”褚英子笑得娇俏，她往前凑了凑，似是想要更好地看清沈翊的模样“我在这儿待了六年，没见过帅哥，今天值了”
“谢谢”沈翊轻笑一声，双方貌似是有一个还不错的开端“你也很好看，严格来说是很美，左右脸完全对称，三庭五眼的比例很均匀，你这张脸都可以去做古典雕塑的原型了”
“是吗？”褚英子似是对沈翊的话很满意，她勾唇笑了笑，眼睛直勾勾盯着沈翊看“从十二三岁起，就有男人夸我长得美，但他们都不像你说得这样好”
“可惜了”褚英子嘴上说着可惜的话，神色却看不到任何悲伤的样子，她双手抱胸，手腕上的手铐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你看不见我以前的样子”
沈翊又笑了，他身体后仰，同时打开速写本“也不一定”
褚英子似是有了几分兴趣，她下巴微抬就这样看着沈翊画像，她忍不住调整自己的坐姿，以求让对方看到自己最完美的状态。
沈翊画得很快，他举起画本展示给褚英子看“这就是你十二三岁的样子吧？”
褚英子脸上淡然的笑容消失了一瞬，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画像中十二三岁的女孩子，那时候的她青春懵懂，目光澄澈，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在监狱里被关了这么多年了，她都快忘记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
“你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啊？”不过褚英子很快调整好自己的仪态以及表情，身体再一次前倾，同时也拉近自己和沈翊的关系。
“没有”沈翊笑着摇摇头“我就是看着你现在的样子，画出你小时候”
“明白了”褚英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此时她终于知晓了沈翊的身份，以及来这里的目的“又是来画像的，画了那么多次，还不够啊？”
“好吧，我告诉你吧”见沈翊不说话，褚英子似是有些无奈，脸上露出了几分娇态“他长得像...武侠小说里的绿林好汉，中等身材，中等体型，浓眉大眼，还有络腮胡”
听到褚英子的描述，沈翊脸上的笑容不复，他抬手翻了翻前面几位画像师的成果，最终从里面挑出来一幅画像展示给褚英子看“你说的是这个样子吗？”
“对啊，这不都画过了吗？”褚英子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究竟在哪里的样子，一脸无辜且理直气壮道。
“那这些呢？”沈翊把那本画册又往后翻了几页“前后有五位画像师，根据你的描述，画了六张嫌疑人的肖像，可每一张都完全不一样”
“那是他们画得不好”褚英子一脸不耐烦道。
“是你撒谎了”沈翊说道。
“你爱信不信”褚英子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笃定只要自己不说实话，警方抓不到另一个人，自己就不会这么轻易死亡“我从来不撒谎，也可能是在这儿待得太久了吧？真的忘了他的脸了，难道你就能完全记住你见过的每一张脸吗？”
“他是怎么胁迫你的？”沈翊没有回答褚英子的问题，继续询问道。
“他...逼着我杀的人，他说如果我不按他说的做，他就会杀了我”褚英子咽了咽口水，肩膀小幅度颤抖一下，但是目光却又极其温柔，仿佛在透过监狱的一隅窗子，望向缥缈的过去“你不相信啊？”
“眼神不会骗人”沈翊一直在观察褚英子的微表情反应“说起他的时候，你的眼睛，就像在看着一个远处的情人”
“...是吗？”褚英子的嘴角抽动几下，明显和刚才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褚英子，知道为什么我要画你十二三岁时的样子吗？”沈翊语气平和道“我想让你知道，我能让你看到从前的自己，也能让你再看见他，哪怕只是一幅画”
这句话真的触动到褚英子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了，她开始审视面前的画像师，褚英子承认，沈翊和自己以往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只要不供出他，你和他也许会永远安全，这似乎是个完美的计划”沈翊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你们俩就像站在跷跷板的两头，底下是万丈悬崖，只有永不相见，才能保持平衡”
“我不知道对你来说，是短暂的坠落更痛苦，还是无尽的分离更痛苦，以后的日子，你都会活在这种煎熬里”
“这么多画像师”褚英子扯了扯嘴角，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笑容“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我可以告诉你他的长相，但是我想要先问你一个问题，画像师先生，你深爱过一个人吗？”
沈翊的脸上闪过一丝微怔，脑海里下意识想起了七年前明媚的阳光、指尖的蝴蝶，以及那条洁白的裙子，心脏仿佛被某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轻轻触碰。
还没等沈翊回答，褚英子便自顾自说道，泪水从她疲惫的眼眶中流淌出来“我爱他，一直都是，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沈翊没有迟疑，画笔跟随着褚英子的描述开始作画，直到他终于完成了画作，沈翊站起来把画像递给褚英子看“跟你记忆里的人像吗？”
褚英子的仪态已经不似刚开始的佯装舒展艳丽，而是变回了蜷缩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被‘魇’住了，又或者说表现出真实的、没有安全感的自己了。
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样，褚英子用双手从沈翊那里捧回自己爱人的画像，这是她最后一次与他相见了，褚英子笑了，也认了。
沈翊离开北江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大任务一样，表情变得轻松了许多“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时间已经这么晚了，北江看守所的地点本来也偏僻，沈翊用手机搜索半天也没找到能来接自己的出租车，不过也正好，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司机拉下车窗，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对方的眉眼“师傅，用车吗？”
“嗯”沈翊没有多想，抬手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沈翊拿起手中褚英子同伙的画像，他的意识迷迷瞪瞪的，仿佛下一秒就会进入睡梦当中。
梦中的沈翊闭上眼睛，五指和旁边的女子紧紧相扣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两人坐在沙发上，沈翊还把脑袋枕着对方的肩膀上，微风吹起两人的乌发，看起来十分闲适的样子“我似乎是爱上你了”
“是吗？”女子好像丝毫不意外的样子，不过也正常，毕竟这里是沈翊的梦。
“你会觉得很荒诞吗？”沈翊动作不变，还是半靠在女子身上的动作“我爱上了一个只见过一次面，而且现在我都想不起面容，甚至对方完全不认识我的人”
“那如果再次见面，你能认出我吗？”女子询问道。
“会，一定会”沈翊信誓旦旦道，即便记忆模糊，但感觉依旧深深留在他的心底。
“好啊，那到时候，你可千万要记住我的脸，别再忘记了”女子握住沈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蹭了蹭，不过沈翊的手掌下自然是没有任何触觉。
“那你会喜欢我吗？”沈翊询问道。
“你该走了”梦中的女子没有回答。
“诶？为什么...”沈翊直起身子坐起来，他有些不解，不过时间并没有让他继续沉思下去，沈翊就已经从并不安稳的梦中醒来了。
“这么晚了，才从这里面出来？”司机不经意间询问道“您是警察还是律师啊？听说这儿关的女人全都是重刑犯，有不少还等着要枪毙呢”
“现在没有枪决了”沈翊一睁眼就听到了司机的询问，他随口回应一句，然后闭上眼睛，想再次回到梦里“一律都是注射”
“哦，这挺好，不遭罪，嘿嘿”司机说道，他驾驶着黑色的小轿车越走越歪，不过这些沈翊都没有发现。
另一边留在北江分局加班的几人根据沈翊的画像，也找到了关键的嫌疑人“曹栋，38岁，高帆市人，名下有一辆黑色轿车，车牌号是RC1438”
“我抽根烟不介意吧？”司机摘下鸭舌帽回头询问道。
“没事，你抽吧”沈翊的声音有些沙哑的疲惫，左右都没有办法再次回到梦里，沈翊睁开眼睛，他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到了司机的眼睛。
这一眼，让沈翊彻底清醒了，他怎么会不认得自己亲手画出来的画像呢？
“谢谢啊”曹栋也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向沈翊。
沈翊嘴角抽搐一下，他缓慢地垂下眼眸，十分僵硬地低下自己的脑袋，手指轻轻捏起褚英子提供的嫌疑人画像，确实是他，自己就坐在杀人凶手驾驶的车上。
喉咙突然有些干涩，沈翊忍不住攥紧自己的衣角，这是他入职这寥寥数天以来，遇到的最惊险的情况了，沈翊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拖延时间并且寻找对策。
突然，在昏暗的车内，沈翊的电话响起来了。
曹栋用手指敲击方向盘的动作一停，他那宛如野兽般的视线如针一样，透过车内后视镜‘扎’向沈翊。
手机屏幕上是蒋峰打来的电话，沈翊呼出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喂”
“沈翊，你真的太牛了吧！”蒋峰的夸赞声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同样也向沈翊透露出他现在还在警局这个消息“这么多人没画出来，就你画出来了”
“你吃晚饭了吗？”沈翊打断蒋峰的话，反正曹栋听不到他们聊天的具体内容，沈翊能做的，只是在不暴露自己真实目的的情况下，向警局的同事们透露他现在有危险的情报。
“我这不忙呢嘛？哪有时间吃晚饭”蒋峰还没有发现不对，以为沈翊只是单纯想和自己寒暄。
“你晚饭吃的什么啊？”沈翊继续询问道。
“不，我晚饭没吃，我...”蒋峰又重复了一遍，他心里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但是疑惑更多一些。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家呢，太累了”沈翊知道曹栋在观察他的反应，他所幸闭上眼睛，以防对方通过自己的表情察觉到什么。
“不是，不是，什么意思啊？”蒋峰还是没理解。
“把电话给我”不过坐在旁边的杜城已经发现问题了“喂？”
“对了，我板报还没画完啊，帮我跟菲姐说一声”沈翊开始观察旁边的道路。
“好”此刻，杜城已经完全明白了。
“对，还差一个背景，我有个新的想法，我想填上巴洛克的花纹”沈翊看起来和朋友交谈甚欢的样子，不过因为曹栋一直在观察沈翊，所以没注意到头顶的红灯，他踩了一个急刹车，因为惯性问题，沈翊一下子往前栽倒“对对对，这个想法特别对，嘶”
“喂？”杜城听到了电话那边急刹车的声音。
嫌疑人的画像顺着座椅落到前面，好巧不巧让驾驶位上的曹栋看到了，他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
沈翊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不过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手指微微颤抖着，打算重新把画像捡回来，不过曹栋没给他这个机会。
指示灯的颜色依旧是让人心慌的红色，曹栋一脚踩上油门，黑色的轿车顿时如弦上的弓箭一般，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蹿’出去。
不过就算事情已经糟糕成这样了，沈翊依旧要把戏演全，他举起手机继续说道“帮我找幅画行吗？在我办公桌上，蒙克的画集，27页，板报用得上”
杜城根据指示，急匆匆来到沈翊的办公室，在画集第27页上的，赫然是一幅画——《小路上的谋杀者》。
车辆越走越偏，沈翊抬手想要打开车门，不过所有的车门早就被曹栋封锁起来了。
“联系技术部门，立刻搜索沈翊的位置”杜城拿上自己的车钥匙。
“好”李晗当即开始操作。
“曹栋的车刚刚经过RC86号监控，闯了红灯，拐进这个角落里了”蒋峰说道。
“通知当地派出所，有什么消息联系我”没有时间等待结果了，杜城立马去外面取车。
曹栋的车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停下了，他捡起还卡在座位里的画像“画得挺像啊，你见过英子了？”
“见过了”事已至此，沈翊反而更冷静了。
“是吗？真羡慕你”曹栋说道。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